以手指轻轻抚拭两人的笑靥,她的心被绞紧了,旧地重游,她却成了孤伶伶的那个人,教她怎么不格外想念遝然离去的他?
泪水一滴滴掉落,模糊了照片上的年轻容颜。
将马克杯收藏在怀里,她屈起膝盖,将头脸埋进臂弯,把自己抱成一团,安静地哀悼逝去的青春。
雷隽看到马克杯,想到了她始终压在办公桌玻璃垫下的那张照片,这么久了,她还是忘不了他?
望着她微微颤动的身躯,她又忘记外套在车上了,她的颤抖是因为畏冷?抑或悲伤?
他随手抛下线轴,脱下外套,很轻地、尽量不惊动她地覆在她背部。
他也在她身边坐下来,静静地看海。
想要去拿风筝线轴,却发现细线早已脱离而去,花蝴蝶随风飘走,愈飘愈高,愈飘愈远,再也抓不住了。
第五章
雷隽升任国外部协理,季纯纯理所当然成了他的秘书。
从海滩回来后的星期一,她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准备接受职场生涯另一阶段的挑战。
但雷隽又变得沈默了,不是以往的冷漠,而是一种死寂的沉静。除了公事外,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加班时照样一起去吃饭,他还是不发一言,边吃边看他的晚报。
她很想跟他解释那天的心情,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而残留在脸颊上、他的外套气味,彷佛是一种危险的讯号,逼她要正视他对她的态度。
哎,上班时间耶,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她没空胡思乱想了。
接起电话,那头的女子声音显得急促:「对不起,我找雷隽。」
「抱歉,雷协理早上不在,请问哪里找?」
「他不在?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小姐,你能联络上他吗?事情很急,拜托你……」那女子的声音竟是快哭了出来。
季纯纯一怔,瞧了墙上的时钟。「雷协理现在在工厂开会,恐怕不方便联络,,有什 事情我可以帮得上忙,还是业务方面……」
「小姐,拜托你告诉雷隽,请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联络到他爸爸,他爸爸回台湾了。」
「我知道了。」季纯纯在便条纸上记下。
「小姐,我……」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奸像要平静心情。「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秘书,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转达吗?」
「雷隽大概不会找他爸爸,所以请你一定要提醒他,确定他爸爸平安无事……」
那头的声音哽住了,再来是低低地啜泣声,旁边还有小孩的啼哭声。
季纯纯忙问:「小姐,我会提醒的,你放心;还是你给我电话,我来帮你联络协理的父亲?」
「找不到他了,我都找不到,他说要回台湾做身体检查,可是……」
季纯纯也急了。「小姐,你别哭,你告诉我详细情况,我马上转达雷协理。」
那头稍微镇定些:「我是雷隽他爸爸的太太……这样说很奇怪,就是雷隽他爸爸再娶的太太,我人在上海,这几天我先生身体一直不太舒服,说想回台湾做体检,前天就定了,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他要住院体检,这两天不会和我联络,可我愈想愈不对,他的毛病很多,说不定是回去开刀,我好担心,今天又来不及办证件过去。刚刚联络了他几个在台湾的朋友,不是出国,就是忙着工作,我不认识其他台湾的亲友,只剩下雷隽……」
季纯纯觉得奇怪,按常理应该是先找儿子,对方怎么最后才找过来呢?
那边很快有了答案,声音又哽咽了:「雷隽对他爸爸有些误会,他从来不主动找他爸爸,我怕他不理他。」
「雷太太,你放心,我一定叫协理尽快找到雷伯伯。」季纯纯飞快地想着:「还有,请你给我雷伯伯的名字、身分证字型大小,还有他可能开什么刀,我马上查各季纯纯耳朵听过,嘴巴允诺,手指已经按了工厂的电话。
「喂,美美,我是纯纯,我们雷协理在那边开会吧?拜托你递张纸条进去……嗯,这样写吧,top urgent-请尽速联络纯纯。』谢谢你了,美美。」
她没放下话筒,又拨起医院的电话,总机转义工,义工让她听音乐,听了五分钟,义工查询,转开刀房,再让她听音乐,喂了一声,电话竟然断了。
季纯纯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就算是她工作再怎么紧急,她也不曾这么担忧,只要想到老人家可能独自去开刀,她就是紧张。
正欲再拨电话,吕彩梅走了过来。
「纯纯,雷明伦在台大医院割胆结石,已经送进开刀房了。」
「啊,查到了?没有人陪他吗?」
「我姊夫也不清楚,他说会去关照主治医师多加照顾。」
「我去医院看看。」
「纯纯!」吕彩梅按下了她,气急败坏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耶,而且他不是你爸爸,是雷隽的爸爸,不关你的事。」
「我的爸爸……」季纯纯一怔,她早就没有爸爸了。
「我再去联络我姊夫,请他有空过去瞧瞧,其他交给雷隽,OK?」
「喔。」
季纯纯还是压抑不了忧心,更何况对岸还有一个女子正等待她的消息。
桌上电话响起,正是雷隽。
「纯纯,有什么urgent的事?」
「协理,你爸爸胆结石在台大医院开刀,你快过去看他。」
雷隽沈默,季纯纯在心底默数,从一数到了十,他仍是不发一言。
「协理?协理,你还在吗?你妈……我是说江阿姨她没有回来,只有雷伯伯一个人,你……」
他冷冷地打断她:「你不知道我正在开下一季的产销会议吗?这么重要的会议,你把我叫出来?」
「可是……」
「我进去了。」碰一声,电话挂断。
那重重的撞击震得她耳膜发疼,也撞到她的心坎深处,他父亲有事,他竟然无动於哀?
好不容易才稍有「人味」的雷隽又转回那副冷漠的个性,她不禁要怀疑,他曾经是那么温柔地为她覆上外套的人吗?
忙碌的工作令她无法再多想--会计室催报表;资讯室要来检修电脑;两个年轻助理起内讧,计较工作分配下均,找她投诉;她在繁忙的空档之间,和彩梅的姊夫、医院、江瑜联络了十几通电话,确定情况,心情才稍微稳定下来。
清空桌面,她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是一点二十分,午休都快结束了,彩梅为她买的便当放在桌上,大概也凉了。
还没打开便当,她感觉到一股冷冽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雷协理,你回来了?」她高兴地站起,跟着他走进协理办公室,忙着说:「我联络过医院,雷伯伯开刀顺利,现在在恢复室休息,彩梅她姊夫说这是小手术,不用太担心,雷伯伯有请看护照顾他,但我想看护毕竟不是亲人,拹理要不要过去,这里是病房号码。」她在桌上放下纸条。
雷隽坐到大办公桌后,声音冰冷:「我的电脑呢?」
「啊,资讯室来换LCD萤幕,可能刚拆下旧的时刚好午休,就去吃饭了。」季纯纯指了地上那一箱尚未开封的新萤幕。
「他们不会装好再去吃饭吗?你叫我怎么用电脑?」
季纯纯看了表,心头忐忑,努力保持微笑:「他们就快回来了……」
「你出去。」
「协理,你不去看你爸爸吗?」
「季纯纯,你给我出去!」雷隽霍然站起,握紧拳头,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吼道:「你做好工作,别管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