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笑的是,她竟然亲耳听见一个母亲对哭泣的小孩说,他若不安静下来的话,半夜“冷血鬼面”就会来抓走他;而那个小孩竟然马上闭上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这也未免太荒谬了吧!
丹雾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北方的气候和凤凰山实在差太多了,凤凰山位在终南山群中,四季如春,到处花木扶疏;可是,在山西和绥远这一带,到处是一片片的黄土,除了一丛丛的杂草之外,看不到几棵树。
这是什么鬼天气?白天热得像是在烤人;一入了夜,又冷得像是要结冻似的,她只好白天穿夏衣,晚上着冬装。
算了!再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眼尖的看到不远处有一家茶店,便三步并两步的跑向前去,什么事都比不上填饱肚子来得重要。
“老板,给我一壸茶和一个窝窝头。”丹雾一坐定,便赶忙向老板点菜。
这一赵远门说辛苦倒也不辛苦,不过,每一次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就好想大姊。以前在凤凰山的时候,吃的东西都是她大姊一手包办,而她大姊的手艺更是一绝,几乎没有什么菜她做不出来的,于是,养刁了丹雾的胃口,害她吃什么都不习惯。
不过,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总是不行的。所以,这段日子,她最大的收获大概是学着不偏食,毕竟,她大姊总不可能一辈子照顾她们嘛!
在等老板将她点的东西送来的时候,丹雾无聊的打量一下四周。这个茶店并不大,也不过就这么三、四张方桌,但是,生意倒还不错,至少每一桌都有人坐。
丹雾耸耸肩把眼光放回自己的手上,但一个声音又把她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听说‘冷血鬼面’要接下玉门堡这个案子,难道玉门堡的灭门血案不是他下的手?”在丹雾左手边,一个正在喝茶的男人对着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说。
“说不定这只是障眼法。难道知道玉门堡是玄武庄灭门血案的最大嫌疑犯,‘冷血鬼面’一定会上门报仇的。”另一个男人不赞同的摇头说。
“你们说的是玄如尘吗?”丹雾好奇的走过去问。
“除了他,还有谁能担得起‘冷血鬼面’这四个字!他的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杀个人甚至不用一眨眼的时间。”第一个说话的人开口回答丹雾的问题。
“他是被悬赏人的噩梦,只要被他看上的猎物,从没人能逃掉的。”另一个男人补充的说。“对呀!上次有一个通缉了好多年却没人抓得到的江洋大盗,最后官府出了十万两银子请他抓人,不用一周的时间,他就抓到那个人了。”另一桌的男人也回头附和。
几乎茶店的每一个人,一提起这个话题就欲罢不能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谈了起来,看来,玄如尘还真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他这么厉害啊!那你们知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我好想见见他。”丹雾给所有人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然后满意的看着所有人都对她报以怜爱的微笑。
难怪她二姊老是说她的笑可以骗死人不偿命,现在看来,她姊姊所言不假。
“小姑娘,你还是不要冒险吧!这个人很可怕的。”一个人对她摇头说。
“是呀!你要是不小心惹他生气了,说不定你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你的脖子和头就已经分家了。”另一个人也跟着说。
他血腥的说法让丹雾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吞了吞口水,不禁又想到那个他要杀她的梦,连忙打了个寒颤。
那个人似乎很满意他的话对丹雾造成的效果,他点点头,“那个人就是这么可怕,所以,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还是不要接近他比较好。”
“这样啊!”丹雾倒不认为他的话是正确的。可是,她听得出他没有一点恶意,所以,也就不加以反驳的点点头。
“她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叫‘冷血鬼面’?”有一个人从另一张桌子走了过来。
“我听说他脸上的鬼疤是打一出生就有的,那是恶魔的记号。”
“说不定那是他自己弄的,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怕;也或许他喝多了人血,脸上才会长出那些冤魂不散的鬼疤。”最早劝告丹雾不要接近玄如尘的人,用一种恐怖的口气说。
丹雾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可是,他用这么恐怖的说法来描述玄如尘,仍是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玄如尘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把他说得这么可怕?
※ ※ ※
玄如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跟着这个小女孩,这一向不是他的作风。
他总是冷眼看着一切事物的进行,除非必要,否则绝不插手,他只是漠然的看着世事流转,是为了什么,会令他放不下这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这些个日子以来,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女孩一直在找他,也一路打听他的消息。
看来,这个小姑娘对他倒是一点认识也没有。这对他来说可算是一件新鲜事,他还以为这些年来,他早就成了每个人噩梦的主角、鬼怪的代名词。
听听市井之民对他流传的各种传说就知道,几乎每个人都能说上一段十分离谱的描述,而这些传说十有八九都是以讹传讹。
这也可以算是一种人类特有的创造性吧!一句话从一个人口中传到另一个人耳中的时候,就会失真几分;而经过的嘴愈多,真实的部分就愈少,剩下的往往是被改造过,经过一番加油添醋,成为荒诞可笑的传说。
而他从来不曾为自己辩解过什么。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觉得有这种必要,他不觉得有必要去改变世人对他的看法。
要说他冷血也可以,要说他冷漠也无妨,对他来说,众人对他的看法是他们的事,而他仍是他,一个命中注定孤独的男人;而他,也早就接受这份孤独带来的寂寞。
可是,为什么他有一种不想让那个小女孩听到这些可怕传说的冲动?为什么他竟想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一切有关他的不实谣言?为什么当她听完后,眼中闪过的惊怖会如此深刻的伤了他的心?
刚刚茶店中热烈讨论玄如尘这个传奇人物时,这个传奇的主角就藏身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他常常听到别人拿他来当闲聊话题,每一次除了荒谬之外,他还是只有荒谬的感觉。如果那些人不是那么肯定的说他们谈的是一个外号叫“冷血鬼面”的男人,他会以为他们谈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或许他真的是!
他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手,死在他手中的人不知凡几,而这个数目还会随着日子的逝去一天天的增加。
他可以看到那个小女孩在听着他骇人的传说时,脸上不时出现的惊恐,而且,不知道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话,竟让她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大概是说他会一刀割断她的颈子之类的话吧!
这个小女孩离开茶店之后,脸上仍有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想到这里,玄如尘自嘲的笑笑,这不是很好吗?他不需要人们的好感,他本来就是一颗孤星,让人们怕他也是让人们远离他的最好办法,不是吗?
他轻轻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线绣花的锦囊,除了那封在玄武庄被他以内力他成碎片的遗书外,这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里面装的是他出生时,一位高人替他批的命,也就是为了这几句命言,注定了他多难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