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鬼魂?”他转身走回了座上:“没有妖气也不是神仙?这倒是有趣了。只可惜我不会数算命运的本领,否则的话,不是简单了许多?”
掌灯知道他喜怒无常,往往因为一句话就动了杀机,不敢随便接他的话。
“掌灯,你在洛阳侯那里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吧!”
“是。”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掌灯一怔。
“掌灯……曾经有人当着我的面,说我做了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细细看着,像是那上面有什么值得仔细研究的东西一样。“你猜,我会怎么处置这个人呢?”
正在猜测他看什么的掌灯闻言直觉地答道:“杀了他吗?”
“掌灯,你真是慈悲的仙子呢!”他笑出了声,然后又突然敛去了笑容:“杀了?不是太简单无趣了吗?她说我要后悔,我就让她先尝尝后悔的滋味。她最想要什么,就永远得不到什么。要让她后悔生生世世,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我当年说的话,你现在可明白了吗?这就是你要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后果……
“掌灯,洛阳侯对你很好,是吗?”他又问。
“是……”掌灯战战兢兢地答了:“他总是百般讨好于我。”
“你看,凡人啊!”他仰起头。
嘲讽的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撞击出阵阵回声。
***
洛阳侯府,有一处梅林。
苍总是站在梅林里,带着满心的迷茫。
白雪……梅花……
像是想起了什么,转眼又像是遗忘得更多……
天上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
他伸了几次手,最后还是在枝头上折下了一枝带雪的梅花。
数萼初含雪……
他摸上了自己的心口,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逆风如解意……
“逆风……如解意……”他断断续续地念着。
***
“听说侯爷的府上,有一处广阔梅林,风景如画。不知是否能有幸一游呢?”
“这……”俞韬的脸上露出了为难:“只是几株老梅,实在不敢拿来污了贵客的眼睛。青王若是想要赏梅,洛阳城东有梅林千顷,我们可以到那里……”
“我只是随口说说,如若主人不便,我也不敢强求。”贵客笑着说。
“这……只是……”只是因为那个鬼没日没夜地待在梅林里瞎逛悠,把他洛阳侯的梅林当作了自己的领地。去是无妨,可要有个万一……“只是因为……”
“我说算了。”贵客摆了摆手:“我虽然是想看梅花,不过主要还是为了拜访侯爷和看望疏影这才微服而来的。”
“王爷实在太客气了,其实没有什么不便的,我只是怕言过其实,王爷会觉得失望。”这人可得罪不起,再说大白天的,那个鬼也许不在梅林里,看一眼就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得青王垂爱,这是我的荣幸,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贵客含笑站起,跟着引路的俞韬往后院的梅林去了。
青石小径,疏影横斜……
“王爷,这就是我家的梅林。”俞韬环顾了一样,看见没什么异样,放下了心,高兴地介绍着:“不知青王是否觉得……王爷!王爷!”
这青王是怎么了?
“啊!我是没想到,侯爷居然是如此风雅的人物。”青王像是回过了神,笑着说:“这梅林规模不小,照顾起来颇费心力吧!”
“王爷过奖了!”
两人说着客套推崇的话,沿着小径渐渐往梅林里走去。
“青王,这雪下大了,我们还是回前厅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吧!”往里走的只有青王一个人,俞韬可是满心不愿:“不如等雪停了再来……”
“嗳!踏雪寻梅,这么难得的雅事怎么可以错过了?”可惜,别人的兴致高昂。
俞韬只能摸摸鼻子跟着走,暗暗祷告不要出什么乱子了。
“……”
“侯爷,你可听见了?”贵客停下了脚步,满脸惊讶地问着俞韬:“像是有什么声音……”
“没有!”俞韬用力摇头。
“是人声……是有什么人在说话……”贵客侧耳倾听,辩明方向后直直走了过去。
“青王!”俞韬跺了跺脚,觉得要糟,只能快步跟上。
漫天细雪,满目寒梅……
天地白茫一片之中,孤独地站着一个人影。
白衣,白伞,长发……
修长的白衣人影,撑着白色的绸伞,伞上画着一枝墨色梅花,从伞沿下只看见长长的乌黑头发直拖到地面上,迤逦已极……
只看见背影,已经足以令人感叹,如斯高洁,恍若仙人……
如玉的手从白色的衣袖里伸了出来,在身旁的梅树上折了一枝梅花。
风里传来飘忽的声音。
“逆风……如解意……”
逆风如解意……
手心猛地一痛,直扯痛了胸口。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恍如被炙伤的烙印,形状异常美丽的伤痕占据了手心,几乎完全遮掩了掌上原本的纹路……
抬起眼睛,眼里映入了一张高贵傲然的容颜……
一双眼睛……
深得看不见底……
苍淡然地看着,平时总在混乱的思绪这一刻这么清明,让他自己也觉得吃惊。
这双眼睛,在哪里看过呢?
就算见过的……也忘了吧!
忘了好多的事情呢……
淡然地走过了这个人的身边,错身时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梅花,然后递了过去。
“给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松开手,对方没有接到,梅花落到了地上。
他低头看看落到雪里的梅花,没有原因地叹了口气。
低低长长,隐隐约约地叹了口气。
“碎了……”梅花落到地上,摔碎了花瓣。
他再没有看第二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爷!王爷!”俞韬站在一旁,惊讶地看见贵客脸色古怪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那枝梅花。
“不是他!不可能是他!”青王缓缓摇头。
“不是谁?”俞韬一头雾水地问,趁机又找借口解释:“青王可是指刚才那人?那只是寄居在这里的一个闲人,别看他貌似天人,可惜脑子不大正常,王爷不要理他就是了。”
“天人……对!那不是凡人的模样……”
“啊!王爷!”俞韬没有注意他在说些什么,倒是看到令他心惊肉跳的事:“你的手怎么了?”
顺着青王垂放在身边的指尖,鲜血一滴滴地掉落下来,鲜红的血液在雪地上显得触目惊心。
手心结痂了近百年的伤口……裂开了……
***
“听说,青王来了。”赵玉清靠在窗边,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他是那个疏影的义兄,因为听说她病了,专程来探望她的。青王在朝廷里势力很大,侯爷当然要好好招待他的。”
“青……”
“其实……侯爷也待我不薄了,宁愿得罪青王,也把我这个无谓的摆设放在家里。”赵玉清苦涩一笑:“大家都在等我病死吧!要是我死了,责任,道义……什么都说得过了。这么看来,我还是死了的好……”
毫无用处的人……没有用处的情感……
眼泪被接住了。
赵玉清怔怔地看着在月色下晶莹剔透的液体,然后抬头看着那个总是接住她眼泪的人。
“眼泪……”苍的另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面颊:“我没有……”
“没有好啊!没有,就不会伤心。”
“可是……”那个声音虚无空旷:“我想哭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哭?”
“碎了……”他朝窗外伸出了手:“其实,我是想哭的……可是,没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