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泉,你走吧,一个人,”七七轻声说着,“我们是没办法一起走出去的。”他仰起头,微微一笑,是无奈也是安慰。“总有一天,他们会放了我的。”
在你被他们榨干后吗?我抚着他的头发,没有言语。
“再见! 七七!”我吻了吻他的脸颊,“我爱你。”然后,转身大踏步就走。
“丁泉……”七七的声音,在空空的长廊上回荡。
我没有回头,就像上次一样。
但这次,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回头的机会。
没有人再拦我,也没有人向我看一眼。
好黑啊,外面的天。抬头向苍穹,只有一轮寒月孤伶伶地悬于半空。
而月光下的人世间,有多么的吵杂!一张张如鬼影般的灰白的脸在眼前擦过。一步步,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着。风好冷,穿透了整个的身体,带着最后一点神思,消失在夜空……
推开门,张力正对门口坐着,他的头向后靠着,双脚跷在桌子上,手支着头,冷漠看着缓缓靠近他的我:“回来了?玩得怎么样?”
隔着桌子,我交叉着手臂一言不发。
他笑了,抖动一下双腿:“看来你没有好好享用这一晚,真是可惜。”但他眼里没有笑意。
“的确可惜,”我也笑了,同样我的眼里也不会有笑意,“真是辜负了你的好意,张大老板。”
看着我的笑容,他也依旧笑着:“原来你都知道了,那小子告诉你的吗?我本以为你不会对那小子说我们俩的事呢。”
我没有解释。
他忽然大笑起来,脸上的肥肉乱颤,我看着他笑。
“真不好意思,搅了你们的‘蜜月旅行’,”然后,他收起笑声,“我说过,要我放了他,还早着呢。”
“是吗?”我俯下身子,凑近他。
他脚一使劲,连同椅子滑开了去,还是笑着:“我知道你手中拿着什么,”他撇了撇嘴角,“同样我想让你看看我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他把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掏了出来,一把手枪。而我的手里,只是一把匕首。他欣赏着我脸上的表情,显然让他不十分满意。
因为我脸上的表情没变,握刀的手没有抖,好像在他手中的只是一把玩具而已。
他的眉头皱起,把手枪作势瞄了瞄我的头。我还是直直地站着,额头上汗也没有。“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你?”
我笑了笑:“不敢肯定。我没必要去肯定。”
“我只肯定一件事。”
他没有来得及反应,刀已抵住了脖子,但他同样也没有丝毫惊慌,只是轻低道:“你就这么……恨我?”
“你说呢?”我学着他电话里的口气。
“嗤,”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目的嘲意,“你恨我什么?就算我一开始就表明身份,你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要来求我!”
我闻言一呆,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趁此时,拨开刀尖,同时也把自己手中的枪塞进抽屈里,然后燃起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的一支烟,随意地在口中吞吐着烟雾。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半晌,我才挤出了问题。
“我不知道……”他向空中吐了一大口烟,转了转椅子面向墙壁,“第一次见面时未说,只是惯例而已,毕竟开这种场子是非挺多,不表明身份是正常的。但我没想到,阿凯会找上门,跟我说你那档子事,我认为这只是个……得到你的机会。后来,就更无法说出口了……因为你那么……在意那个小子。”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我不说,还能有敷衍你的理由。”停顿了一会儿,这句话的出口仿佛费了他一些劲,声音轻得几乎不知所语。
我能说些什么?我恨他,以什么理由?理由太多了,为七七?还是为自己?为自己的被骗?现在想来,却是一片惘然。
“但我现在不会放过那小子的。”他忽然改变了脸色,恢复了谈判的口气。
“没有商量的余地?”我问,握紧手中的刀。
他笑了笑,然后斜眼瞧着我:“其实那小子现在还未把那笔数字还清,别提给我赚钱了。我怎么能轻易放他走呢?除非……你能按那笔款子的三倍利息垫上,我会放了他。”
“只是为了钱……?”我问。
“不……”他摇了摇头,并不多说什么,“还有你。”
这句话他直言不讳,瞧着我,我看着手中的刀。
他扔掉了手中的烟头,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臂,朝自己方向用力一拉,我来不及防备,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他放肆到全然不顾我手中刀,径直用手去解我的皮带!
怒火使我不由自主地举刀朝他头上劈去,血飞溅而出,洒上我的衣服,刀被他的手臂挡住了,血如泉涌出,我一时有些发愣,忘了自己还趴在他身上。
他冷冷地笑着:“真的想杀我?有种!杀了我,你以为就能和你的小情人快活一辈子了吗?”
看着血顺着刀刃滑下,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快意,所有的耻辱和痛苦也许就只能用血来洗清!这些鲜红的带有热度的血好像点燃了心中郁积的所有苦闷,我不由地再把刀举起,这回他已有了戒备,反手拉开旁边的抽屉,抽出枪,冰冷的枪管抵住了我的额头。
这一刹那,死亡如此接近!我闭上了眼:七七,永别了!
但是,枪声迟迟没有响起。睁开眼,他脸上的肉都在冒汗,抖动着,整个脸的轮廓都好像被什么外力搓揉扭曲着。仿佛被枪抵住额头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我举着刀,他握着枪,都指着彼此的要害,而此时身体却又贴在一起,多么怪异的画面。
寂静。彼此的心跳声却如此清晰。
对持了一会儿,他把枪一寸寸地从我头上慢慢移开,我的刀没有落下。
等到他的枪离开身体后,一种近似于虚脱的感觉涌上来,我没有力气从他身上站起来。
“你真的不怕?”他哑着嗓子问我,枪已放在桌上。刀还在我手上。
我没有回答,没有人会不怕死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开枪?”
他也没有回答,手臂依旧有血在渗出,他看着血怔怔出神。
“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子?”许久,他这样问我。
我点头。
“喜欢到连命都不在乎?”
我犹豫了一下,再次点头。
他沉默了。
又是许久。
“可我,也很喜欢你,”他轻轻叹喟,“喜欢到知道你要杀我,我却对你下不了手,这算不算也是喜欢你到连命都不要了?”
这是问我?还是算对我前一句问话的回答?
我对此无话可说。他看着我,牵起我的手,把刀子拿起,扔在地上。我没有坚持。
我手上有在‘BLUE MOON’中留下的伤痕,凝成了血疤。他掏了一块手绢,把我的手包在里面,其实那伤口早已结住了。
而他自己的伤口还是流血。我不明白他的举动,一如看不透他的人。
然后,他看着我被他包好的手:“你走吧。”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什么?”
“回去吧。”他说,“那小子……我会叫人把他送回去的。”
我望向他的脸,他却把脸别过去:“快走!……趁我还未改变主意。”
站起身来,说了一句从未对他说过的话:“谢谢。”
他苦笑着:“快滚!”
我拾起刀,满身血迹,手上还有他的手绢,缓缓走向门口。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恍如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