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偷的吧?
往事在他胸中翻滚了起来。
“你怎么了?”
她就是察觉得出他的异样。没错,她对自己说,她已经在他的故事里。
吻是他的回答。
跟接受皮衣的过程一样,她先是拒绝,带着恼火地拒绝,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接受了。
吻来得急,去得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这才将她整个人松开。
“你不是说财务部门在开会吗?为什么你可以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她已从刚才的激情中退出,决定继续保护自己。虽说他也有她笔下形容过的那种令女人为之销魂的霸气,但她没打算迷失在那里头。
“你到之前,会议已经结束。”
“把我骗到你办公室里来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可以在一个绝对隐密的地方吻我吗?”
“不要冤枉我,吻你不是我计划中的事,我的确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工作的场所。”
他的口气依然诚恳,但“计划”二字听得她很不舒服。
“吻,我能配合,但是参观工作场所这部分,我恐怕无以回报,”她悻悻然道。“我的工作场所就是我那个猪窝。”
“我住过比猪窝更脏更乱的地方。”他回一个笑,带点凄凉的笑。“改天我能去参观你的猪窝吗?”
他已有登堂入室的计划了吗?她不置可否。
“我该回家了。”
“好,我交代一些事之后就送你回去。”
今夜他没有讲故事。
连续几天,葛月还沉浸在和杜晓雷的拥吻里,晕眩的感觉不曾一丝退去。
所以,当门铃叮咚响起时,她差点跳了起来。她怀疑自己真的很怕突如其来的声响。
“我来突击检查。”
杜晓雷的面孔和声音同时出现在她眼里、耳里,皆如春风,暂时吹走了她的恼怒。
“进来吧,参观我的猪窝。”她掉头往客厅走。喜他的突然出现,也恼他好几天不跟她联络。
“很温馨的猪窝。”他径往窗边走,往下看了看,仿佛要找出自己曾伫立过的位置。
“下次请你先打电话知会我说你要来。”她倒杯水给他,他这才坐上沙发。
“给你收拾猪窝的时间?”他喝了口水,笑了笑。
“我从不收拾,否则我妈来了就找不到骂我的理由。”她也坐下,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我想收拾的是心情。”
“有什么好收拾的?”
“我们对彼此都还停留在伪装的阶段。我还无法用稀松平常的心情面对你的突然出现。”
“这是你的说法。”他似不敢苟同。“我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从不主动打电话找我?”
“除了拿字去换钱,不得不跟给我钱的人联络联络,我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别人。”
“不希望有人了解你吗?”
“没有人了解自己有什么可悲的?很多人其实是这样活着的。人跟人之间,总是因为不了解而渴望亲近对方。但是了解之后又怎么样呢?大家不是都说‘因误会而结合,因了解而分开’吗?等你被了解自己的人伤害之后,再告诉自己说,其实不被了解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吗?”
她脱口说出自己曾在小说里使用过的句子,没想到换来他感慨的一声长叹。
“我的确是因为希望你了解我而亲近你,你不也因为希望了解我才亲近我的吗?”他困惑地甩了甩头。“你是在预言,我们会因为彼此了解而分开?”
“矛盾。”
他一愣。“什么事矛盾?”
“你刚才说的都是希望我了解你的话,你并没有提到你想了解我。”
“你不觉得自己也很矛盾吗?”他又甩了下头。“我亲近你,自然就能慢慢了解你,而你刚才说得好像你一点也不希望有人了解你。”
她无话可以反驳。
“你会伤害我吗?”
“我不会。”他答得迅速而肯定。“我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又见弦外之音,她听出来了。
“既然你来了,那就继续讲故事给我听吧。”
沉吟片刻,他说“好”,接着就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不介意我在你家抽烟吧?”他已取出一支烟。
“介意。”她抢下那支烟。“你没试过戒烟吗?”
“认识你之前我早就戒了。从花市出来,送你回家之后,我才又开始抽烟的。”
“你是说我害你做坏事?”
“抽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伤害最深的是我自己。”他的目光停在她脸上。“那天你一下车,我就开始为你牵挂。为了摆脱这种牵挂,我才决定去买烟来抽。”
“那现在呢?你还为我牵挂吗?”
“嗯。”他点点头又说:“好吧,我答应你不再抽烟就是了。”
“开始讲故事吧。”
“上次讲到偷钱买毕业纪念册,对吗?”
“嗯。”
他往椅背上一靠,似乎想让心情随着姿势放松,此刻他的目光停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国中毕业那天,递了一封信给我。那大概可以算是情书吧。”
“写了什么?”
“她写了谢谢我替她达成了买毕业纪念册愿望的话。”
“就这样?”
“嗯。”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那是一封情书?”
“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我只收过这封信,还是不经过邮差的。除了你以外,惟一和我有过牵连的女孩子只有她,所以我当那是情书。”
“有过”牵连?她不知这样的用词是不是出于一种口误。
“还留着那封信吗?”
他摇头。“我的心思不细腻,看完随手一放,早就不知道到哪去了。”
“后悔吗?没收着那封信。”
他想了好久才看着她说:“该记得的我永远也忘不了。”
她听得有些心痛。不知是为他痛,还是为由自己痛。不管怎么说,她此刻的心痛是因他而起。
她想起自己曾在书里写过的一句话:当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感到心痛时,这个女人已经爱上这个男人了。
写这句话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料到,自己有一天要亲身经历那种感觉。
她爱上他了吗?
“她考上理想高中,我在一年后也毕了业,考不上公立学校,家里也没钱供我读私立学校,于是我开始工作。”
“做什么?”
“当然不是什么像样的工作。我爸那时候刚考上货车驾照,替人家开大卡车,我就跟着我爸的车,当搬运工。”
“卡车司机的收入还不够供你上学吗?”
“我爸还有债要还。”他苦笑。“他认为我反正不是块读书的料,不如早点工作赚钱。”
“她读书,你工作。后来呢?”葛月把故事重点拉回男女主角身上。
“每天晚上她都会找我讲讲话。她讲学校里的事,我讲工作上的事。”他停下看她。“那时候,我和她都很快乐。”
他嘴角泛现的一丝笑意令她心中泛酸,虽然他提及的这种快乐还不意味着特别的意义。
“这种快乐的日子维持了多久?”
“到她高三那年。和她相依为命的爸爸过世了。”
“成了孤女?”
葛月暗忖着这样的身世的确很女主角。比起杜晓雷故事中的女主角,她的身世的确太一般了。
“嗯。她辍学,也开始工作。”
“好可惜。”
“我要她复学,一年之后。”
“你供她继续上学?”
她又有不平。她还在这里巴望着能在他身上榨点题材,写字换钱,养活自己哩。
“嗯。我多做了好多工作。当然,都是出卖劳力的工作。我要她继续读书,要她上大学。”
“你自己家也不富裕,这样帮她,你爸妈没意见吗?”
“我小学六年级那年,我妈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我爸只管赚钱,我和姐都没饿死就好,他不太管我,也不知道我赚多少钱,只要我不开口向他要钱就没事。”他说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