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湘儿。」他再次重复,怕眼前的男人耳聋了、眼盲了,怎么也不肯面对现实。
「我知道。」男人粗嗄的开口,那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却带着不妥协的威严。「但你从今以后就是湘儿。」
赵徽的眉微微的皱紧,「为什么?」
「因为我想……我是你的主人。」
赵徽默然,亡国之君也不过是奴隶一个,没有发言权、没有人身自由,当然连名字也无从保留。
湘儿……香儿……也好,总比「臭儿」好。
「那么,我只要当你的奴仆就好了吗?」赵徽问,淡淡然,心里什么预想都没有,有了也没用。
「不。」男人轻吐,停了半晌,「你还要在床上服侍我。」
「喔!」赵徽应了一声,不怎么意外,也不怎么激动,皇宫生活多少年,就算没有亲眼目睹,也听过不少龌龊事,娈童男宠之事,也听过几回。
显然眼前这男子也有那方面的癖好,而且暗恋的是个叫「湘儿」的男人,只是不晓得这叫湘儿的男人目前人在何方?
「你不气愤?」男人好奇的问。
「气愤?」他扬眉,「我气愤,你就会改变主意吗?」
男人微微摇头。
「那我气愤作啥?白费力气而已。」赵徽很实际的说。
「你不觉得委屈?」男人又问。
「我觉得很委屈,但你会因为我觉得委屈而改变你的决定吗?」
男人再度摇头。
他嘲讽的启唇,「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多说。」
「你难道不觉得屈辱?」男人好奇的问,见赵徽半晌没有反应才补充,「毕竟你曾经是一国之君。」
「从我出生到现在,身为皇家人,我已经很习惯屈辱的生活,所以……」他笑吟吟的望向男人,「同样身为皇族的你,应该可以明白我的感受吧?不明白吗?很简单,只要想象这次亡国的不是我,是你,你就明白了。」
男人的眼神沉了下来,「你好大的胆子。」
赵徽还是没一点惧怕的样子,「我只是接受现实。」大不了一死。
「即使要你一国之君当我的男宠你也无所谓?」男人话说得很难听。
赵徽该感到羞怒,就一国之君而言,但他没有羞怒的情绪,只是淡淡的反驳,「我已不是一国之君,我只是个笑话。」
「你不怕?」男人挑眉。
他还是没啥感觉,「怕也无济于事,气也无济于事,羞也无济于事,恼也无济于事,既是如此,一切随你。」
男人的笑声低低的从喉咙逸出,「你……你一点都不像他。」
当然,他又不是真是湘儿。
「我欣赏你,但是……」男人正眼看他,「我不会改变我的心意,你还是得当我的湘儿,纵然你不乐意。」
他没有不乐意,「随阁下高兴。」反正他也没有不乐意的权利。
「很好。」男人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
他的心怦怦乱跳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紧张吧!他只觉脑袋突然一阵晕眩,再回神,人已经在男人的怀抱里。
「看来,你还很虚弱。」
废话,他才刚从病床上爬起来。
「所以……」赵徽吞了吞口水,「看在我这么虚弱的份上,你可不可以过个几天再折腾我?」
男人看着他的脸庞,一语不发。
他在心里暗暗叹气,这种求情般的话又何必说,反正大不了一死,死了倒是干脆,「算了,当我没说。」
「本王会等到你活蹦乱跳的时候,再来好好的调教你。」
鬼门关,真的又离他更远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请问阁下大名?」总也得弄清楚,他未来的主子是谁吧?
「你不知道我是谁?」男人眼睛睁大,随即低沉的笑了,「算了,一国之君毕竟不同,好,我告诉你我是谁,我是金国的安王,名叫完颜金。」
嗯!完颜金,这名字如雷贯耳呀,赵徽早早听底下的大臣们说,这完颜金原本该是继承金国大统的人选,却在最后关头临时退缩,让他庶出的皇兄完颜继位,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纠葛?
还真是令人猜不到、想不透呢!
软软的一笑,赵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酸溜溜的道:「到头来,我这个曾经的一国之君还是落在你这个自愿放弃王位的不肖王孙手中。」
第二章
情况比赵徽想的要好太多了,在这个安王府里,任何奴仆见到他,都恭谨的低头,婢女每天对他嘘寒问暖不说,就连老迈的总管大人也每天到他面前询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
一个亡国之君能够得到这样的善待,已经相当不错了。
特别的需求?没有。
唯一介意的是同他一起被拘押到金国的臣子、家属们,还有那些他不得不纳为妃嫔的女子,几经思量,终于在总管大人的一次殷切关怀询问中开了口。
「我想要见我的家人一面,」顿了一下,赵徽特地强调,「包括我的那些女眷。」相信没有人会不明白女眷的意义是什么。
一向面无表情的总管大人惊讶的抬头看向他,「公子,你确定?」
他猜这消息若是传到完颜金耳中,完颜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他也不想在这当儿得罪他,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就能够避开的。
他虽然不喜欢赵徽这个身分,但他就是赵徽,有些事他还是必须得承担,这是他赵徽的义务。
「我确定。」他抬头看着蓝空的飞鸟,「我必须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小的明白了。」总管大人点点头,默然退出他居住的房间。
他猜想这个总管大人一定前去禀报完颜金,让他评判该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他并不是十分在乎,因为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又如何?他赵徽毕竟尽过心力了,只是环境不容许。如果完颜金答应,那也好,让他见见故人,了却心中那份担忧。
无论结果为何,他都会接受,因为也没有他不接受的空间。
◇ ◇ ◇
答案在傍晚的时候,由总管大人给他回复,安王慈悲为怀,特准他见他的「家人」。
赵徽挺讶异的,他没想到完颜金如此爽快,容许他这种「身分」的人见家眷,包括女眷。
他一下子怔愣住,猜测着完颜金的想法。
自从那日他要求给他一段时日调养以来,就不曾见过完颜金出现在他面前,偶尔从碎嘴的女仆口中知道,安王日日宠幸新进的侧室。
赵徽数了数,这些侧室的别号也顶有意思的,梅、兰、竹、菊、信、义、和、平,敢情这安王懒得记他那些妾室的名字,所以就用这些可以琅琅上口的「代号」称之?
无论事实是哪个,赵徽为这八位妾室感到悲哀。
不过,他这个亡国之君被硬当作某人的替身,岂不是更加悲哀?
他甩甩头不愿再想,跟着总管大人的脚步踏上前往安王府的小径。
乌云遮蔽了明月,庭园的景致他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觉得四周风声飕飕,暗影幢幢,仿佛鬼魅各自伸展着手脚要向他袭来一般,要不是有总管大人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他是不是会立刻就躲起来瑟瑟发抖,或者干脆跪下哀声求饶?
如果他真能这样胆小,那么完颜金对他的兴趣是否会减小?
胡思乱想中还是到了目的地,那是个建在湖中的凉亭,漆黑如墨的夜晚,却灯火通明的异常灿烂。
赵徽慢慢步上前,凉亭里的身影迅速清晰,那里的人他都很熟悉,有他的妃嫔、他的近侍;他一步步走近,没忽略他们脸上流露的不安和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