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冶尘成名以来,只铸过两把剑,全部被藏入了皇宫。
「有缘不铸剑,无缘不铸刀。」
这是冶尘常挂在口边的两句话,意思是有缘人可以替他铸兵器,但是别想铸剑;无缘人连最常用的刀也别想求铸。
踏进门,厅堂里静悄悄的,一个精干瘦小的老头儿猴在太师椅上,正查看一把新铸的峨嵋刺,头也不抬,「本月概不铸造,别家铸去吧。」
「除了冶尘大师,没有人可以铸我要的剑。」
老头儿闻声抬头,肆无忌惮地看看白衣人,「说说看,你要铸什么剑?」
「潇洒出尘,清灵如水,一把俗世中没有的灵剑。」
老头儿呵呵笑道:「世人求剑,不是切金断玉,就是削铁如泥。你求灵刽,倒是第一个,合我老头子的胃口。
「可惜啊,你来迟一步,能铸灵剑的神铁我铸了别的兵器,没有好铁,哪有好剑?你还是别家求铸去。」
白衣人轻叹一声,「大师,世有知音,然后才有好剑。好剑易得,知音难觅。在下久闻大师藏有一块看家的玄铁,便是用来铸绝世好剑的……」
冶尘一拍大腿,「好小子,是个识剑的人,就冲你这几句话,老头子也愿替你铸剑,只是那块玄铁我已用掉了。你要是有心,便等老头子三年,必替你铸造这把世间灵剑。」
「三年?大师,我只能等三天啊……」
白衣人目光转向门外飘着无边细雨的寂静天空,依稀有几分落寞,「英雄无剑,何以成事?」
冶尘不由自主跟着点头,忽觉不对,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没铁祷什么剑?走吧走吧,莫在我这里惹麻烦。」跳起身拽着白衣人就向外轰。
白衣人笑了,「大师,你是怕一不留神让我说动了心?」
冶尘给他说穿了心事,苦着脸道:「老头子一生只求铸三把好剑,你小子偏勾起了我的心愿,我老人家已经七十岁了,要是能铸还不赶快铸,等着入土替阎王爷铸啊……」一边说一连使劲儿往外推人。
「冶尘,替他铸剑!」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衣人吃了一惊,失声道:「白帝!」
白帝从容而出,「你要的这把灵剑,冶尘很久之前就想铸了,一直未找到有缘人而已,想不到这个有缘人就是你,白慕飞!」
白慕飞怔了怔,「这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吗?」忽然一拳击向白帝面门。
白帝举手一挡,「这算是你招呼老朋友的方式吗?」
两人同时大笑,轻轻一抱,心中俱是一阵温暖。
虽然此刻他们思念的是同一个人,却丝毫不影响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
冶尘愁眉苦脸,「主人,玄铁已铸了您的玄铁链,要找也不是这一时三刻的事啊……」
白慕飞顿时明白,白帝的玄铁链失落在辽营,到冶尘这儿是来重铸的。
西方白虎属金,乃是万金之祖,早该想到,冶尘神奇无双的铸剑之技是传自白帝宫。
「玄铁链随时可铸,但是铸一把灵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白帝挥手阻止了冶尘,「这样吧,玄铁链大部分改用精铁,掺少量玄铁,节省下来的玄铁足可用来铸剑。三天时间的确太短,人手不够,现招也来不及了。银铜铁三人全部上,金风不在,他的缺由我来补。」
「主人……」
「白帝……」
「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准备铸剑的一切事宜吧。」白帝转身便走向后院。
第八章
整个后院就是铸造之所,铸炉高达两丈,烈火熊熊,炙热异常。冶尘十来个弟子正在炉前忙碌,打铁的声音震耳欲聋。
冶尘一声吆喝,所有的弟子都聚拢过来。
「铸剑了——」老头子放声呼喊,极其威严。
徒弟们齐声应和:「铸剑了——」人人脸上放出异样的光彩。
白慕飞深为震撼,铸剑在这些铸剑师的心中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可与天地齐辉。
霎时间,众人穿梭奔忙起来,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
白帝与银铜铁分站四方,对身外事视而不见,只注视着铸炉。
冶尘对白帝原是恭谨万分,此刻往铸炉前一站,眼中所见全是铸剑的助手,根本没有高下之分了,喝道:「加炭!」
这个铸炉与普通的铸炉不同,四面均有风箱,一鼓风,火力特别旺。
白帝等四人风箱一扯,铸炉的火顿时窜起多高,由红变青,由青变白,火炉前温度极高,燃热异常。
冶尘丝毫不觉,不住地试探温度,然后将玄铁和精铁放入炉中煅烧,煅烧到一定程度便挟出来锤打,再送入炉中继续煅烧。
铸炉温度是铸剑的关键,白帝等都是行家,拉劲风箱,或停或急,使铸炉始终保持合适均匀的温度,玄铁和精铁烧得通红,渐渐熔化成汁。
「起!」冶尘大喝一声,旁边徒弟早已准备好,撤去下面撑塾的铁架,铁汁倾入陶模之中。
冶尘一桶水倒入陶模,「滋滋」声中,水汽登时弥漫了整个铸造室。
铁汁凝固,剑已成形。
冶尘仔细观看,眉头一皱,重新取出煅打,大滴的汗滚落在剑上,化成溺溺白汽升起。
如此反覆,不停地煅烧,日以继夜,谁都不休息。
梅洛和白慕飞帮不上忙,便负责烧饭,梅洛还煎了各种药茶给大家提神防病。
两天过去了。
冶尘丢下大锤,坐在地上,沮丧万分,「主人,为什么我就是铸不成这样的灵剑呢?」
白帝拍拍他的肩,看着模具中的剑,沉吟半晌,「问题可能出在玄铁的熔点上,精铁化成了汁,玄铁才初熔。铸玄铁链不必讲究铁质,而剑质必须纯净如一,稍有杂质,便不可用……
「白慕飞,你去拉风箱,听青铜的指挥。冶尘,我和你一起铸!」
冶尘大喜若狂,和白帝同铸一剑,是他一辈子也不敢梦想的事,现在居然成真,乐得手舞足蹈。
白帝脱去上衣,站在炉前,试了拭炉温,「炭火烧不到玄铁熔化的温度,冶尘,我曾经让你收集西域的黑油,你这里有吗?」
「有,就是不太会用。我试过一次,控制不住温度,差点烧熔了铸炉,还伤了人。」
「那是要用木柴沾满黑油再烧,才能掌握得住。幸好青铜他们都烧过,不会有问题。」
冶尘吩咐徒弟们拎出几桶黑油,泼在木柴上,送入铸炉。风箱一鼓,果然火苗笔直冲上,连铸炉都烧得炉身血红。
炉中铁汁流动异常滑溜,风箱鼓劲,温度继续升高。冶尘和徒弟们紧张之极,稍有失误,铸炉便会烧熔,铁水一旦冲出,在场的人将无一幸免。
「咕咚!」
一名弟子热得晕了过去,跟着另一个人抓着胸口栽倒。梅洛忙把他们扶到外面救治。
饶是白慕飞和青铜等人内功高深,在这样的高温灼烤之下也禁受不住,个个汗如雨下,全身衣裳尽湿,咬着牙坚持。
冶尘的声音微微颤抖,「主人,可以了吗?」
连问三遍,白帝只是注目铸炉中铁汁的颜色,并不回答。
突然,白帝一声大喝炸响:「起!」
青铜同时叫道:「退!」
铁汁倾出,一股炎热已极的灼浪扑面袭来,众人同时跃开。白帝退开之时,手中提了木桶,急运内力,水柱疾注入陶模。
蒸汽热浪滚滚而流,好一会儿,众人才能靠近。
白帝定睛一看,唇边浮起了笑意,「冶尘,铁锤!」
冶尘喝命弟子,「抬那两百斤的铁锤过来。」
这铁锤是冶尘年轻时所用,过了三十五岁之后,精神气力都不如从前,冶尘便再没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