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就在方才过去的那个夜晚,他做了两件事情。
风声很快就会传到段思廉和那些愚蠢之辈耳中,那个时候,他们便会知道他的厉害!
当然,还包括那些想趁机背叛他造反的人,他也会让他们看到这么做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想到此,他笑了起来,半眯起眼,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一片血池地狱。由三千人的头颅堆砌而成的血池地狱!
血海飘香——他最喜欢这种味道!
「岂有此理!此种暴行,简直天理难容!」
段思廉愤怒了!怒得全身发抖,面色铁青!而且,不止是段思廉,几乎整个大理都愤怒了!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杨离梦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鬼!杀人如麻,噬血如命的魔鬼!只一声,他脚下的尸骨便堆成了山,屠刀下的鲜血便流成了河!
滇东三十七部夷卒只他一声令下,就在睡梦之中被斩杀殆尽!三千人的头颅被堆放在大营之前,何其血腥惨烈!
羊苴咩城内,十名段氏王族血亲遭寒冰掌所杀,死后又被斩碎已然冰冻僵硬的尸体,血肉四散零落,何其惨无人道!
这一切,简直令人发指!
「来人啊!」段思廉一声怒吼,拍案而起:「给我传令下去,整顿三军,备齐船只,明日一早渡洱海讨伐恶贼,誓要报此血海深仇!」
「遵令!讨伐恶贼!誓报血海深仇!」众将齐声呼应,群情激愤!
一时间,苍山洱海亦为之震荡,荡起雄风千里,激扬万顷怒涛!
◇◆◇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对一个人来说,或许是最大的悲哀。尤其,当那个人是一名「侠者」的时候,他心中的痛苦便要多过常人百倍!
站在高耸的崖壁之上,白玉堂在想——从十四岁第一次手持雪影,斩下恶霸头颅。到如今,这十三年间,走南闯北,三次征战沙场,直接或间接死在自己手中的到底有多少人?
几十?几百?亦或上千……
「玉堂……」
除此之外,展昭再难开言,只是默默握了他的手,与他一同,凭海临风。他心中,也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这一生,自己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血污?
久久之后,白玉堂缓缓开口:「猫儿,不杀杨离梦,我白玉堂誓不为人!不杀他,愧对天地!不杀他,更愧对屈死的那三千零一十条冤魂!」
「玉堂,此事并非你的过错。」展昭收拢手指,紧紧握住那温暖宽厚的手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日,我的确带了私心……如果我没有错手杀死段素兴,这场战事便不会走到如此扭曲的地步,无端牺牲三千无辜之人!」白玉堂回握住展昭的手,却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在微微颤抖!
「玉堂,」展昭叹道,声音略有些黯哑。「适才我也在想,倘若我没有设计劝降尼兹墨勒,未让他生出反心,如今的情势是否会有所不同?那三千夷卒是否还会惨死在杨离梦的屠刀之下?我不知……但我的确在无意间将他们推向了死亡。你纵有私心,那私心也是因我而生……我的手上又沾染了多少鲜血?玉堂,你没有错……我真的不希望……你的心……变得越来越沉重……」
一言未尽,心弦已崩!
鲜血——紫黑色的鲜血!
「不!昭!」
一瞬间,白玉堂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胸中裂开的声音——从心口,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
「不管世上何人手上沾有他人的鲜血,你也绝对不会!你的手,你的剑,都是天下最干净的!就算我的私心是为你,那也是我强要为你沾染上那些血污的!这一切,与你本人的意志无关!不管是对是错,我白玉堂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你听到了么?昭——」
他不顾一切般嘶吼着,直到一个人强行按住了他的脉门,缓缓将内力度入,助他调和紊乱的气血,压制下那股狂躁……
「够了,别再继续如此折磨自己了!你们这两个傻小子!尤其是你,此时你若倒下,又还有谁能为他着想?」
「白五哥,你可觉得好些了么?」
「沙前辈?柏雩?」白玉堂此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抱住怀中昏厥之人不放,竟在他腕上印出了五道青淤指痕!
「唉……适才赵珺见你们二人在议事厅中面色不对,便拉了我跟来……先把他带回房里吧。」
「白五哥,你且先静下心来……展大哥他这是……唉……今日已是十四了,所以他才会……」
沙晏竺与赵珺几次开口,又几次打住。此种情形,让他们全然不知究竟要说些什么才好。
残烛燃尽,星子陨落,只在转瞬之间……
展昭的生命,还剩下不足半月。
「前辈、柏雩,你们之意,我自心知……前辈前几日与我所说之事,我亦决定接受……」白玉堂抬了头道。「我愿用这三日,换最后与那杨离梦全力一拼!以免在关键之时受他妖术影响。只是我不在之时,一切烦请二位代为照料。」
「你且放心吧,这三日上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我沙晏竺愿以人头抵罪!」
「沙前辈所言不错,白五哥,我赵珺也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哪里,前辈,柏雩,言重了。你们为我二人所做,我们已经感激不尽!」白玉堂边道,边向二人抱了抱拳,之后扶正展昭的身子,抱了他站起身来,「柏雩,我还有一事要对你说——」
「好,不过此处风大,不如我们回去再细细谈来。」
赵珺点头,随后与沙晏竺一起跟在白玉堂身后回到了竹楼之中,将展昭仔细安置在榻上后,三人在楼下厅中坐了谈话。
「柏雩,我说此事——怕是要为难于你了。」白玉堂道。
「白五哥此话怎讲?」赵珺闻言,不解道。
「因为……」白玉堂顿了顿,才道:「此事涉及段思廉,唯有你才能劝得了他。」
「这……白五哥所指何事?」赵珺迟疑了一下后问。
「劝段思廉,依旧按此前计划,先入羊苴咩城登基称王,其后再出兵讨伐恶贼。」白玉堂答道。
「这——白五哥倒与我想在了一处,我适才思量过后也觉,还是如此于大局来说比较稳妥。」赵珺点头应声。「白五哥放心,我过后便会找他商谈,劝他从长计议!」
「好,好啊……如此一来,该是都想周全了——待那猫醒来,也不会怪我。」白玉堂说罢,站起身道:「沙前辈,那么我们此刻便动身吧。我想早去早回。」
「也好。我便立刻送你前去,此时时辰尚早,若是顺利,十七晌午,你便可回到此处堂中了。」沙晏竺边道,边也站了起来。
「多谢前辈!柏雩,我去了。这三日,有劳!」
白玉堂说罢,别了赵珺,与沙晏竺悄然离开了洱海月总堂。
接下来这三日,他究竟去了何处,再无旁人知晓。而且,恰逢关键之时,也无人特别留意。因为,段思廉在九月十四当日夜晚便接受了赵珺建议,准备在三天之内入主羊苴咩城!
◇◆◇
九月十七。
大风起兮云飞扬!
午时。
段思廉登基称王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时,杨离梦只是将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用若无其事般的语气问道。
「回……回禀万岁,段思廉他……他与高智升等人里应外合,潜入了羊苴咩城,如今已经正式登基称王了!只是大半人马还留在洱海月总堂。」跪在地上的属下战战兢兢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