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段素兴那荒淫无道之徒相比,此人学识满腹,允文允武,且胸怀大志,虽然至今只剩一个世袭爵位的空衔,但在大理朝中极有人望。尤其是近两年来,私下主张废素兴立思廉的呼声越来越高,他本人亦想找到机会,推翻昏君,夺回祖爷王位。因此,我与他相熟之后,逐步透露身份,道明目的,也可以算是一拍即合。」
「但是,让你烦心之处却并不在此?」白玉堂此言虽是问话,语气却十分笃定。
「此人……他……」赵珺点了点头,口中咕哝了半晌,才闷闷道:「我当日与那段思廉谈得极为投机,除了希望相互合作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与我,有某些相似之处。他不仅仅是大理王族,亦是『洱海月』的首领。」
「哦?这倒是……十分有趣!」
白玉堂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一旁展昭只是静坐饮酒,暂时不与置评。
「至于此番联姻之事,都是那大理相国高智升的主意。他借口与大宋交好,劝说段素兴派出使者前来请求和亲,实际暗中派了心腹,与段思廉一明一暗,同来我朝,为的却是与我朝结盟,假借迎亲潜入大理,拥思廉为王。谁知那人竟然如此下作无耻,把我扯了进去,硬要向皇叔提出,欲将其妹嫁我为妃!实在是可恨之极!若不是为了大事着想,我早一枪挑了那混帐干净!」
说到此处,赵珺几乎拍案而起,硬是怒不可遏地将手中一对象牙制的上好筷子折成了两段!后经白、展二人一番好劝,才逐渐平息下来。又饮了不到半个时辰,三人方才相互告辞离了醉仙楼。
其后只剩了二人同回府衙,展昭随口道:
「柏雩不愿娶那段思廉之妹,谈及此事便及早无比,大概是另有了心上人。」
「大概便是如此。只不过,是他有心,对方无情。」白玉堂笑答。
「什么?」展昭转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你当初与我吵得面红耳赤之时,也从未骂过混帐。」白玉堂呵呵低笑了几声,似有千般涵义,却又暧昧不明。
「说到一半,便又跑题,这与你我又有何干系?」展昭侧脸看了那张邪笑的脸一眼,仍是不明他为何如此。
「确也无何干系,你这颗猫头,还是留着断案之时再用吧。」白玉堂哈哈一阵大笑,顺手一拉展昭,二人便一同踏上了九霄,直取那一轮明月!
※※※
三日之后,四月十二。
果然如同赵珺所言,仁宗赵祯私下召见了展昭与白玉堂。
不过,地点并非在大内,而是定在了五丈河的一艘游船之上。
原本听说,赵珺是与仁宗同往的。可是到了船上,却全然不见嘉王的影子。只有乔装成普通家仆「安」「邦」「定」「国」四路神骑的四名领主,护在身桌一袭团花窄袍扮做财主富商的赵祯身边。
赵祯见两人上了船,不等他们行礼,便道——
「今日私下相聚,既是到了民间,我便也是常人,宫中之礼就免了吧。还是一同坐下,喝茶赏景。」
谢过座后,三人围做一桌。
白玉堂仍是一如既往,冷冷淡淡。与皇帝坐在一起已是给足了面子,若要他开口,除非必须。
他不开口,就只能展昭来开——
「老爷,怎么——不见公子?」
「他啊……刚刚一到船上就恼了,怪我未与他商量就多请了一位客人,此时大概还在怨我。」赵祯此时已经年过三十。从幼年即位开始,也算大大小小经历了风浪无数。到了如今,早已拥有一派镇定稳健的君王风度,处变不惊。
「那客人此时又在何处?」展昭又问。
「追柏雩去了。大概再稍等片刻,他们二人便会回来了。」赵祯说着,双眼望向船外平静如砥的水面,好象下面藏了什么希奇的宝贝一般。
而此时,展昭已经大抵猜出那令赵珺反应如此之大的客人是谁。心下一动,便又加问了一句——
「那位客人,是独自一人前来拜见老爷?」
「展大侠尽可放心,他确是一人前来。而且有柏雩,以及你与白五侠在此,还怕不能安邦定国?」赵祯难得偷得半日闲暇,来到宫外,没有了皇冠龙袍在身,说起话来也轻松了不少。
此时,河面上突然起了一丝微风,一阵咕噜之声自水下传来;紧接着,船尾也随之晃动起来。
「出了何事?」
展昭、白玉堂立刻欲要起身,却被赵祯拦住,笑道:
「无妨,适才柏雩自水上去了,此时相比是他消气回来了。」
二人闻言,齐齐回头向船尾方向看去,只见一柄银枪先被「哐啷」一声丢了上来;其后,一人披头散发爬上船来,身上还沾了些水草之物,活似一只落汤鸡!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咒道——
「呸呸呸!无耻混帐,竟然从水中遁去!你若有种,就光明正大与我一较高低!」
正一刻不停地骂着,忽又有一人的声音隔空而至——
「公子若要与我一决高下不如另择他日,一面惊扰了赵老爷,你我谁也担当不起。」
其后,话音未落,人影未见,倒有一套衣物当空落了下来——
「我远道来客,不想却无心得罪了主人家,这便暂时全当赔礼吧。虽是民巷中买来的布衫,也总比湿衣来得强些。」
「柏雩,人家如此说了,你的气可能消了?」赵祯适时开口,阻止了赵珺的再度反弹。
在座的俱是聪明人,谁都听得出,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命令而非询问。
「罢了,君子不与小人一般见识!」赵珺闻言,狠狠瞪了恰当其时稳稳落在甲板上那人一眼,抓起那身布衣,转身进了船舱更衣去了。
再看那朗朗笑着走向船头的男子,约莫三十上下,身形壮硕,肤色黝黑,着了一袭青布窄袖汉服,若论相貌,远远不及在座几人英俊不凡,不过却生得挺鼻利目,气度天成!
走近之后,那人先朝赵祯抱了抱拳,方才转向展、白二人道:
「想必两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南侠展昭与锦毛鼠白玉堂,在下段思廉,这厢有礼了。」
「段兄客气——」
「有礼了——」
白玉堂与展昭对视一眼,抱拳还礼,考虑到段思廉此行前来的身份,便以兄相称。
一番寒暄之后,赵珺已然换过了衣衫,自舱内走出。径自走到赵祯与段思廉之间的位置坐了,也不说话,只是哼哼冷笑。周围三人则是尴尬无言,只得沉默不语。最后,惟有段思廉开口打破僵局——
「大宋与我大理素来交好,时至今日,已近百年。段某此番前来求助,承蒙赵老爷不弃,亦有二位大侠愿助一臂之力,我今日就以茶代酒,先行谢过!」
「喝得倒快,此处可还无人答应过要无事生非,插手你们白蛮之事!」赵珺讽道。
「柏雩,不得对段公子如此无礼。你连六叔的话也不愿听了么?」赵祯见赵珺对段思廉针锋相对,全无平息怒火、化干戈为玉帛之意,未免眼前情势失去控制,伸出手去,在他额上一点,沉声道。
「是。我便不再开口就是。」赵珺面上一红,低了头,勉强答道。他与赵祯虽是先君臣后叔侄,但到底年龄只差六岁,感情自是亲近。平日赵祯极少以尊长身份压制于他,此番倒让段思廉看到,顿时令他自觉颜面无存。
「柏雩,说来你今年也已二十四了,是该娶妻之时了。我听说大理女子天生丽质,又聪颖爽朗,善解人意,与你倒是恰好天造地设!若是你此番前往既可助段公子成就大业,又可迎得娇妻美人同归,不也算得是美事一桩?我倒要感谢段公子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