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念一动,白玉堂已下了狠心,原本空出的左手突然一翻,投出十数颗飞蝗石;与此同时,右手中剑却是一刻未停,剑锋翻飞,犹如石破天惊!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喝破空传来。
血花绽现,被击中的却不是楚无咎。
“白面鬼,你……”
白玉堂大惊,连忙收势,剑尖堪堪停在了段司洛的胸口。
那黑炀不知何时被一把长剑贯穿了胸口钉入树干,周围雾气俱已散尽,楚无咎则倒在了地上,昏迷过去;而展昭就被捆绑在他身后的树上。
“我已经用银针封了他的穴道,他不会再对你不利。”段司洛边说,边转了身,将楚无咎扶起,把手中的丹药喂入他的口中。
“他只是中了蛊,否则绝对不会对你出手,你该不会看不出来情形反常,刚刚为何还要用暗器伤他?”
“我是发觉了异状,但我能等,他却不能!”
白玉堂斩断绳索接住展昭的身体,当用双臂真实地拥住了那具身躯,他终于赫然明了,展昭自始至终一直深深烙印在自己心中……从不曾忘,从不能忘!
“你说得没错,我忘的根本不是对他的情。今日,不论你说白玉堂冷血无情也好,使用暗器狠毒卑鄙也罢,我绝对不会道歉也不会后悔,其他如何与我无干,我只要他活!”
他沉声说着,在看向段司洛的同时手下一用力,将展昭被卸下的关节接回。段司洛闻言不禁一颤,眼前之人眼中挂着绋红的血丝,早已是发了狠冷到了骨髓之中,若是自己再晚一步赶到,楚无咎便不止是性命不保而已。“把这颗大还丹给展昭服下,我保他性命无虞。今日就算我段司洛求你这一次,放无咎一条生路,不要将事做绝。不管往日种种恩怨,总是他救了你一条性命你才能与展昭再续前缘。”
“好,以往种种,今日一笔勾销,包括我与他的朋友之义兄弟之情。我不计较,并不是为他,而是为你。你仍是我白玉堂最重要的朋友。”白玉堂接了段司洛递上的大还丹,手下微微施力捏住展昭的下颌,叩开他的牙关,将药喂入。“他有真气护体,吃下这大还丹,两三个时辰之后便会醒来。你快带他去吧。”段司洛并未接言,只是点了点头,后又开口道。
“带着他总不能再回野利仁荣身边,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白玉堂抱着展昭站了起来,看向段司洛问道。
“逃。”段司洛淡淡答道,仿佛在回答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逃?”白玉堂皱起眉,看着段司洛将楚无咎负在背上。
“逃……不论是西夏还是大宋,此处我们已经无处容身,唯有逃。”段司洛眯起双眼,迎向远方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却不知是何处的地方。
“我明白了。”
听到此,白玉堂自知已无须再开口多问,此时他也不能再多耽误时间。
“白面鬼,万事小心。”
“谢过了,玉堂……后会有期!”段司洛点头说罢,猛一纵身,转眼便消失在林间。
原本骑来的战马早已中箭而死,如今的体力也不允许白玉堂再担负着两人的重量运用轻功,此刻唯有用双脚走出这片战场。
三川口距离延州城关不过五里路程,但脚下尸横遍野,每走一步都仿佛是趟过巨大的血池一般,艰难万分。他不知自己这样一步一挨地走了多久,当带着展昭来到关下时,远远的天边已经开始泛了白。
“展昭,再坚持一下,我们已到延州城了。”
白玉堂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向城头望去,张了嘴,喉咙中仿佛火烧一般干痛;低咳了几声,他强运起最后一点气力向城上喊道:“城上守将听着,我等乃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白玉堂、展昭……快快打开城门!”
“什么,是展白二位大人!”
狄青、包拯等人已估计到此战之后,展昭大约会从夏军营中撤回,早已吩咐了下去,命守城的将士们对加留意。守城的副将听了白玉堂喊话,忙向下喊道:“你可有证物?”
“证物在此!”
白玉堂将展昭的御前侍卫金牌拿出举起,那副将见了,忙命人从城上放下一条绳索,将金牌吊了上去,辨认仔细后,立刻命人打开了城门,放他们入关。
“白护卫,王爷与包大人担忧二位安危,已在营中等候多时了,请随小将前来。”
入了关后,那副将已迎上前来,即刻用狄青命他提前备好的马车将二人送到了大营之中。
第六章
“白护卫、展护卫,你们总算平安归来!”狄青与包拯一见白玉堂、展昭二人全身浴血、脸上被硝烟熏染得几乎看不出来本来面目,顾不得多说,忙召了公孙策与营中军医前来速速替他们疗伤。
直至晌午十分,总算将一切打理妥当,听闻展昭只是拼尽了体力,虽有几道大伤深可触骨却好在被及时救起,封住穴道止血,不会危及性命。而白玉堂身上几处伤口都不在要害,敷了金创药后好生休想几日便不碍事了,这才暂且安下心来。
“白护卫与展护卫几次为了大宋出生入死,连本王都要敬佩他们!”狄青赞道,“而且,当初听说白护卫被襄阳王那冲霄楼所害,如今再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是啊,白护卫能够平安无事,此次又与展护卫一同立了大功归来,本府也甚感欣慰!”包拯点了点头,竟觉眼眶有些湿润,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展昭动身离开开封府时,自己曾与公孙策说过的话——
但愿展护卫此去,能得回一个圆满。
人人皆盼姻缘能长久,但愿老天能把这个圆满赐予展昭。
或许,人总有某些时候要经由别人来感受自己的存在。
当微温的手指轻触着扫过脸颊,展昭猛然惊觉,自己在睁开了双眼、看到那正忧心忡忡地皱眉俯视着自己的人之后,竟一直在流泪,泪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不断滑落……
“玉……玉堂……当真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白爷爷喊得声嘶力竭,你却应得细若蚊哼,就算是顺风耳怕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白玉堂用手指拭去展昭眼中滑落的泪,连自己也不知那时究竟是怎么听到他的声音追寻过去的。
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记忆中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承受着多剧烈的疼痛,也未见他落过一滴泪。他是这样一个比人何人都要坚强的男人,眼见泪水浸透了他幽黑的双眸,却好似匕首正一下下生生剥出他的心,血淋淋的痛!
“别哭了,我未死,你也未死,倒害白爷爷要和你一起丢脸!”
几颗水滴蓦然落下,和展昭的泪融在了一起,白玉堂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抓起他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真的不知此时紧紧抽搐着的心,所感受到的情绪究竟是喜是悲。
“玉堂,我见到你,死也无憾了。”
展昭轻轻动了动唇。掌心下白玉堂的脸庞湿润而温暖,他离他是这般地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震动着他的胸膛,他的鼻息轻拂在他的耳畔,不再有那样遥不可及的距离……满足了……这样便真的满足了……
“玉堂……”
终于发出了些许声音,他感觉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帘。
“不准说死!白爷爷好容易将你带了回来,你还敢对我说死?要睡也听我说完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