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白玉堂皱了眉问。
“易怒。从我结识了展昭开始便注意到,你只要看到他受伤便十分易怒,脾气会比平日还要暴躁上几分。何不自己琢磨一下,你忘的究竟是什么?是情,亦或只是一些具体之事。若是有情,忘了某些事情也不会改变什么;若是无情,往事历历在目又能如何?物是人非而已……”段司洛盯着白玉堂看了一会儿,淡淡一笑,转身去了。
“哼……物是人非……还是物非人也非?”抚上自己空虚作痛的胸口,白玉堂自嘲地冷哼了一声,喃喃自语道。
究竟他是白玉堂,还是他人心中那个影子才是?变的不过是人心,连自己都难完全掌握的那一颗肉长的血铸的心。
放了半掀着帘幕的手,在转身的瞬间甩掉了脑中那些踯躅困惑的念想,回到榻边坐了,面对的仍是那伤得唇色略略发白却又异常倔强的人,“说吧,你想如何?”
“白兄,此次事关重大,请恕展某直言。适才段兄在旁,有些话展某无法和盘托出,其实此番李元昊与野利仁荣设计不光想截断延州城狄王爷的后路,还涉及到楚无咎。虽然他们并未直说,言谈话语当中却泄露了某些天机。”展昭抬头看了白玉堂,将刚刚瞒下的部分一一道出。
“原来如此,他们设下的这连环计的确歹毒,若再加上黑瘟神的险恶伎俩,双方交纵纠缠在一起,眼下的情形是愈加复杂了,也难怪你的心机用得如此之深,连白面鬼也要防。”白玉堂道,面上神情也随之凝重起来。
“国家大事非比寻常江湖之事,展某是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必须如此,还望白兄理解展某的苦衷。”展昭敛了眉道。
“你不必解释,这个道理我还不至不明白。我白玉堂可没你那般好心,什么是必须做的我自有我的判断,不论面前之敌是谁,若是他想犯我大宋国土,白爷爷都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第四章
因为事态临时有变,白玉堂暂且打消了回返楚无咎营中负责牵制的念头,静心等待。果然过了晌午,便有人找上门来,只是没想到是野利仁荣亲自前来。
“薛护法,黑炀法师说得不错,你果然在此处与泽琰叙旧。”
“天大王,有礼了。”白玉堂抬了头,向野利仁荣抱了抱拳,却未起身。与展昭相同,他也隐了真命,借了“雪影”之名,自称姓薛。
“薛护法有礼。泽琰的伤势如何了?此番大胜,又壮了我大夏军威,二位可说是立了首功!”先前已见识过额济纳身边那“泽琰”的态度,野利仁荣对这位薛护法又冷厉了几分的大不敬倒并不在乎,只是觉得这二人的关系的确如黑炀所暗示的那般,有几分奇妙,表面虽然冷冷淡淡,横亘于他们之间那特殊的感觉却非言语所能形容。如此看来,楚无咎在他身边所下的功夫倒也的确不少。
“多谢天大王关心,小伤而已,不足挂齿。”展昭口中答着,看那野利仁荣的表情,便知此次是歪打正着,他心中必定已经开始怀疑他和楚无咎一方有何关联,否则也不会特意将他与玉堂安排在同一帐中。
“不错,我与泽琰虽然只是护法,但在宫中之时也算多少与两位主上习得了一些医术,此等小伤倒还应付得来。”野利仁荣一进门便话中有话,存心试探,自然也瞒不过白玉堂。听他问话,他便故意说得摸棱两可,让人生疑,又无法确定。
“两位原本是同门,如今难得一见,叙叙旧情本是应该,此前我也打算请昶恺殿下让薛护法在此多留上几日助我破敌,不过眼下却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要劳烦薛护法。”野利仁荣笑了笑,挑了眉道。
“哦?天大王有何事要薛某去办?请讲。”白玉堂抬了头应道,一脸似笑非笑,好象满腹心机,又好象什么也没有打算。
“本王想请昶恺殿下再助我一战,此战过后,大势便可定下,本王也会实现对昶恺殿下许下的诺言。”野利仁荣边说,边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请薛护法将此信交给昶恺殿下,他自会明白本王之意。”
“好,那么薛某便即刻动身赶回,将此信交与主上。”白玉堂接了那书信,揣入怀中,站起身道。
“本王已在北营外为薛护法备好了快马,有劳了。本王不便在此久留,稍后会有人前来领薛护法出营。”
野利仁荣说罢,转身去了,片刻之后,来了一名毫不起眼的小卒,说是奉了天大王之命前来。
临行之前,白玉堂只低低在展昭耳边道了一句,“小心提防那叫黑炀的巫师,他是楚无咎的手下,那日暗害你的也是他。如若情形不对立刻先逃出营去再说,便是要玩命也不值得死在此种小人手中。”
“白兄尽管放心,一路多加小心。”展昭应过之后,只送了白玉堂到帐外便止住了脚步,以免他人生疑。
白玉堂走后,展昭左思右想,便是他有办法牵制楚无咎,自己也无法阻止野利仁荣的行动,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冒险连夜出营,设法送信给狄青。打定了主意,他立刻写了一封书信,简要说明了李元昊与野利仁荣的打算,以及他们欲利用楚无咎施一箭双雕之计。写好后将书信在身上收藏妥当,又在外袍之下换了短襟夜行衣衫,只等夜深人静之时出发。
晚膳过后,忽听帐外有人说话,听那人嗓音却是野利仁荣。
他来此做什么?莫非是起了疑,有意前来监视他?
想到此,展昭不由得心下一紧,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帘幕缝隙向外看去,只见野利仁荣嘱咐过巡营的兵士们要好生警戒之后便径自朝段司洛帐中走去。原来他只是前来探视。
暗自松了口气,重新静下心来,直到夜半子时,展昭确定周围营帐已全部熄了灯,便将巨阙负在了背上,化做一条矫捷的暗影闪了出去。他事前已做好打算,先到厩中偷一匹快马,再从南门出营。但想不到的是,才出了帐,已有一人等在了外面。
“展兄,长话短说,这封信代我一同交与狄王爷。饶他一命,这是我唯一的请求。马我已替你备好,无双此时已在南门之外等你,如果天明之前无法赶回,就千万不要再踏入此处,否则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无力保你。”
此时寒风飕飕,阴冷刺骨,段司洛却散了发髻,只着了一袭纯白里衣站在残雪之中,不必多言,展昭已猜出了几分。但眼前情势紧急,根本来不及再说,他接过那书信一并揣入怀中,抱了抱拳道了声“段兄放心,展某一定带到。保重。”回头片刻不停地向营外奔去。
看着展昭离去的背影,段司洛惨然一笑,生出了几分羡慕——
英雄侠义,天下风流,坦坦荡荡大丈夫!
世间有情人最难得的是心有灵犀,何况是如此卓然傲骨的两名男子,若非志趣相投、心心相系又怎会走在一起?这样的两人又有谁能真正拆散?无咎机关算尽,以为,能够报复所有的“仇人”,却不知陷得最深、被那些无形的绳索缠得最紧的就是他。
轻叹一声,转身回帐,眼中的泪尚未落下便已被吹干。
再说展昭飞奔出营,途中并未碰上什么麻烦。到了南门外,果然见慕容无双已等在道边, “慕容姑娘,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