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骗你,只是不希望你一错再错,一直这样走下去。而且,既然你如此不择手段,我也不会再袖手旁观。我当初答应你,不会在没毛鼠面前多嘴,却没说过不用其他方法促使他恢复记忆。”段司洛边说,边吩咐身边的红衣少女道:“去看看无双回来了没有。”
“是。”那少女应了一声,抿嘴一笑,退了出去,仔仔细细把房门扣好。
“是我大意了,她自始至终几乎没有开口,我竟没发现她不是无双。”
楚无咎扬眉微笑,暗中调息,欲利用自身的功力解体内的药性,身边那人却冷然抬了眼帘,道:“我解不了你的‘醉卧红尘”,我制的药你却也未必样样都可对付。我今日既下决心叫了你来,就不会那么容易放了你走!”
“你要无双去救展昭?那不是她能做到的,而且黑翼也不会放她进去。”楚无咎闻言,只得收了真气,暗暗咬牙。他忘了此刻是非常时期,今非昔比,习惯性地未对段司洛做任何防备。因为太过自信,自信他决不会做任何”背叛”他的事。
“无双破不了你设的阵,不过,白玉堂却可以。”段司洛边说,边走上前,撑起楚无咎的身子,将他扶入内室的榻上躺倒。
“你不必惊讶我为何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以前我对你瞒了不说的事情不闻不问,却不代表无知无觉。这并只是为了他们二人……师父早就说过,不知当初收你这个‘敌人之子’为徒是否正确,因为你的心中从未放弃过仇恨,只不过都掩藏在与世无争的笑容之下。满怀仇恨之人往往容易在外力的刺激之下将其转化为难以控制的私欲,危害他人,甚至引起一发不可收拾的腥风血雨!所以我可以不要你回报我的感情,却一定要你保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原来,你早知道我是……”楚无咎在这一瞬瞪大了双目,却还是动弹不得。
“不错,在你被送到我家的第一天我爹就告诉了我,我也一直知道我爹被害、我与你一起遭到追杀,直至逃到中原为师父所救的原因。不过我却从没有恨过你,因为这是我爹自己的选择。他选了他想要的,为他在乎的人而死,在九泉之下便也瞑目,总好过按照他人的意志过活一生。”段司洛坐在楚无咎身边,说得极为平静,“至少,在我看来,白玉堂决不是甘心如此的人。”
“可是,如果他此次出了半点差池,我却一定会恨你……恨得想杀了你。”楚无咎开口,语气中不带一丝温暖。
“便是那样,死在你手中,也是我的选择。”
***
“怎么样,怕了么?猫大人。”
好容易一鼓作气,接连破了“巽”(风)、“震”(雷)、“艮”(山)三卦门,二人飘然落在了树上,算是略作喘息。白玉堂见展昭神情凝滞,背脊绷得笔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全然不象平日的他,便又忍不住开口,以言语相激。
“并非是怕,而是……这阵既是如此凶险,便不可掉以轻心。”展昭答道,手中握紧了巨阙,仍是略微有些发抖……
紧张。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心中此时紧张得每一寸神经都紧紧绷了起来。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感受,就是当初二人身陷辽国、后又被萧仲玄与耶律宣景追杀时亦不曾如此。或许,此时只有他一人他尚能冷静应对;如今,多了身边那人,他反而无法静心。左臂上衣襟破了一条一尺来长的口子,是刚刚在“震”门中躲避飞箭之时被划破的。
“震”门属雷,一旦踏入其内,牵动机关,立刻金钹狂鸣,震耳欲聋,不消半刻就扰得人心绪混乱、头痛难忍,苦不堪言;与此同时,又有无数利箭破空而来!内功稍差之人若是控制不住,顷刻间就会倒地成了死刺猬。本来那箭,他十拿九稳,该是可以躲过,却在一瞬间分了神,险些被射中。浮躁……他仍是心浮气躁!如果再如此下去,他不仅帮不了玉堂,反而会变成他的累赘……
玉堂,我是否真该就此与你分道扬镳?
“掉以轻心自然不可,否则为何要停下来重作思量?你往日虽然罗嗦了些,却还不至于如此优柔寡断、畏缩不前。看来两年以前,以及这两年之间的确发生了不少变故。你,我,黑瘟神和白面鬼似乎全部牵涉其中。你比我知道得多些,却也不尽然,一切的原委,该是仍在那两只撬不开的死蚌口中。白爷爷说得没错吧,展小猫。”白玉堂说着,侧过头看向展昭。
此刻正是子时,他长身立在不及手臂粗的枝桠上,纹丝不动。因为背了光,他的脸被班驳的树影挡了,有些半明半暗。唯一可以看清的,是他习惯性上翘起来噙着嘲弄微笑的唇角。不过,也许只有他知道,他只有怒极时,才会勾起这样弧度冷硬的笑。
“白兄,展某无法据实以告,是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展昭悄悄抬手摸了摸怀中那只染了血的百宝囊,两年来从未离身,那人唯一的纪念。
“眼下白爷爷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不过出了阵,我却也不会这般容易便放了你。黑瘟神是只笑面虎,他说的话我向来只信七分;何况他这次如此处心积虑,我更要倒过来只信他三分。所以,我要当面与他对峙。到时你可不要逃走,就算逃了,白爷爷也会捉你回来!”白玉堂说罢,足尖突然一点,忽剌剌带起一阵衣袂之声,”快走!瘟神这阵势总体稳固,内里却是每隔半个时辰就变化一次的,此时正是好时机!”
展昭闻言,再来不及多想,一刻不停地飞身跟了上去。身子腾空的同时,只听背后哗啦啦一阵脆响,半空中竟张开一张巨网,幽幽反射着妖异的白光。
“白虎果然在此,只不过铜网换了天山蚕丝。”
白玉堂冷笑一声,手中摸了一颗飞蝗石丢了过去,触到那网,耳边只听得“噼里啪啦”一番连动爆响。顿时,四周一片烟雾弥漫,隐在下面的滚板全部翻了上来,枪尖剑刃直指当空。
当初那十八扇铜网至硬至刚,兵刃砍了上去,马上震得手臂发痛;眼前这天山蚕丝,却是至柔至绵之物,若当真碰了,立时就会被它缠住不放;人越是挣扎,它便越是拉得紧,大概用不着埋于地下的那些明晃晃的利器,就是生勒硬割也早断气了!
正如此想着,忽有风声又至,再一抬头,只见头顶上方又是一层巨网罩了下来。不过因为这里到底是露天之地,到底不可能如有顶有底的冲霄楼那般全由机关控制,这网却是由十八个人同时半浮在空中牵制,下面树间又有十八人手持兵器遁出,铺天盖地一般将两人困在了正当中。天宫,地宫,双网齐开。
“黑瘟神这阵势摆得果然毒辣!展小猫,看来你我大可趁此机会比试一下轻功了!”白玉堂在半空稳住身形,对身侧的展昭笑道:“白虎乃是血光凶卦,本想算计躲了过去,不过此时看来,白爷爷果然是与它犯冲,终究取巧不得,端的是我命数如此,此前着了白虎的道,如今无论如何也偏要再与它相对不可。你只须记住我一句话,无论如何,绝不可落地,否则便是入了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