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兄把展某带到此处,究竟是何目的?”展昭心知楚无咎那话是有意讥讽,知道辩解无用,便又改了口问道。
“玉堂曾为展大人去闯那冲霄楼,今日楚某也设了个小小的阵仗,想请展大人也闯上一回。若是闯得出去,我便放玉堂下山……这个条件,展大人可还满意?”楚无咎低低笑了几声答道。
“为玉堂闯这一关,展某心甘情愿。但楚兄为何定要强留他在此处?莫非他的身体仍然尚未痊愈?”提起白玉堂,展昭原本平静的心湖立时又起了一阵波澜。
“玉堂的身体不劳展大人操心,楚某救得活他的性命,就不会再让他受任何‘魔障缠身’之苦。我方才说了,如果展大人能为玉堂闯过这关,我自会放他下山。另外提醒展大人一句,此处生有上百种草药,雾气中自然带着毒性;以展大人的内力,至多可保三天安然无恙。”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之后,再如何问话,也无人应答,展昭便知,楚无咎已抽身去了。
起了身,举头望去,周围虽是雾气缭绕,只看得清几尺内的景物,但仍能辨得出太阳应是已经偏西,依此看来,此时大约是申时左右。修罗宫处于群山环抱之中,依山傍水而建,大体而言是座北朝南。根据太阳的方位判断,此处应是修罗宫之西,黑殿的后山,也就是那日他与玉堂追逐着那两名神秘人所到的地方。
展昭正如此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瑟瑟之声,他猛一回头,拔剑斩去,却是满鼻腥气扑来,一条花斑毒蛇断作两截掉在了他的脚边。
果然不出所料,此处不光瘴毒蔓延,尚且毒物丛生。此时想来,那夜看到的那两名神秘人事前所服的,大约是躯毒护体的解药之类。不过,眼下却无暇多想那旁的事物。楚无咎适才说,他在此处至多只能坚持三天,这个限期只会更少却不会再多。他必须抓紧时间!
只是,此时敌暗我明,又不知楚无咎摆的究竟是何等阵法,也只好步步为营,摸索着前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论如何,前进总好过坐以待毙。而且,记得今晨,玉堂应是与他一同被迷昏的,不知他此时如何了。楚无咎厌恶憎恨的只是他,对玉堂却是十分重情义,应该不会为难他才是。
想到此,展昭静下心神,大致判断了方向,一直向东走去。只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忽的一阵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吹得他全身的衣衫冽冽作响。
有人来了!
展昭这般念道,咬紧牙关,全力定住身形,任那些仿佛长了眼的沙屑碎石飞扬起来,狠狠打在他身体的各处穴道上,仍然坚持与其抗衡,不肯退后半步。
好一会儿,那阴邪的罡风才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似是抱怨的喃喃自语,可是却听不懂他说的是些什么。又仔细侧耳辨去,才听出那似乎是夏人所讲的党项语。只是,尚来不及疑惑,那人已禁不住现了形,从前方雾中一跃而出。抬眼看去,那人中等身量,穿了一袭皂衫,蒙了面,披头散发,并未束髻,手中拿了一柄坠了十数枚金环的长刀,全身散发出一股阴气!
那人盯着展昭打量了一番,先是叽里哇啦地说了几句意义不明的番语,接着便是一阵目中无人的狂笑,举刀一指展昭,示意他先出招。
“既然如此……”不管那人是否听得明白自己所言,展昭还是抱了抱拳,道了声“承让了!”,便拔剑迎了上去。
那人大喝一声,举起刀来,“锵”的一声挡住了展昭这一剑,直扑上前,便是一阵惊涛骇浪般的猛攻。霎时间,耳边只闻劲风飒飒、金环震撼清脆之声不绝于耳,直响得人心慌意乱,无法集中精神。
不好!此人不仅武功高强,还精于邪派魔音之术!
展昭发觉此种状况之后,忙屏气凝神,将气息又提高了一成,振臂翻腕,手中运剑如飞,宛如寒夜电闪。
那人见了,立刻转换招势抵挡,举刀横砍,被展昭避过之后,一错身的工夫,突然左手成拳,击向他的胸前。展昭仰身再次闪过,对方却并未收势,拳头猛地展开,五指化为龙爪一般抓向他的肩头。
展昭见状,眼看退已不及,左掌疾然推出,挡住那袭来的手腕,顺势旋身,反将对方擒住。那人想不到自己会反遭钳制、吃了一记败招,恼羞成怒之下,那手腕竟如同蛇身一般,异于常人地反转过来,五指仍成龙爪之形,狠狠扣住了他的肘部;展昭同时抬腿直扫那人下盘,那人足下一点,欲飞身而起;但展昭此时尚未放手,两人便在刀剑交错声中一起跃了起来,直到丈许高处才分了开来。不过分开的瞬间,展昭快了一步,巨阙啪地一挑,强烈的剑气刹那间便在那人胸前的衣衫上划出数道裂口,露出内里的绛紫旋栏……这不是夏人服饰吗?
展昭双眉一皱,正想看清,那人却忽然脚下一个用力,身体整个向后荡出,接连不断如同擂鼓的清脆声响再次出现,而且这次是无法抵挡地自四面八方潮涌而来,直震得人心燥如火、头痛欲裂。
“可恶……啊……”展昭咬住牙关,拼尽全力,但痊愈未久的身体已不允许他继续坚持。直觉嗡的一声,似被什么生生搅动了脑浆一般,连身子也再难控制,直直坠落下来,摔倒在地,眼前只见得地转天旋,一片昏暗,耳边隐约听到什么……
起初,似是那人的笑声;其后,笑声转为了鬼魅的哭泣,晕旋之感也诡异地随之转轻;但侧耳仔细倾听之时,那哭声却已化为痛苦的嘶吼!
猫儿……猫儿……你在哪里?
好疼!简直像火烧一样疼!
你们这些鬼怪!放开我!白爷爷宁可这样万箭穿心而死!
猫儿……猫儿……我见不到你了!
我们此生的缘分已经尽了!
为了你,我的血已经流干了,放我去吧……或者,你愿随我而来?
“玉堂!”
昏乱中,展昭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摸索着握向巨阙的剑锋。血花染红了雪亮的利剑,钻心蚀骨的剧痛立时取代了脑中的魔音,眼前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不,不是!那全身浴血的狰狞鬼魅不是玉堂!绝对不是!
“你休想就此控制我!”
低吼一声,展昭握紧剑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猛地抬起臂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竭力朝那响动之处射出一只袖箭!
“啊!”雾气中传来一声惨叫,响动戛然而止,四周便再无声息。
展昭甩了甩头,再抬眼时,天色已是大黑。
***
霜降已过了数日,到了夜间,屋外便是寒风刺骨,呜呜呼啸,听得人毛骨悚然。
此时才过了戌正十分,正有两人无声而迅速地飞跃于修罗宫的殿宇之巅,直向西面后山而去。其中身型硕长矫健之人似是心有不甘,随手扯了扯身上的夜行衣,低声对身边玲珑苗条之人道:“无双丫头,白爷爷生平可是从来不穿这掩人耳目的破衣烂衫的,看在你今日帮我一回,才勉强为之。”
“多谢五爷给面子,不过如果不掩人耳目,又怎能去探密?”无双嘻嘻一笑,答道。
“比起探密,我倒更想一剑剁了瘟神解恨!白爷爷此生,还没人胆敢如此冒犯于我!”先是迷药,后又把他关在那破楼之中上了锁,直气得人七窍生烟!白玉堂恼怒地冷哼一声,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