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距离远了些,那三人又是窃窃私语,全然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一恍惚的当儿,那黑影已经闪开了道路,放了那两名怪人过去。两名怪人又运起功,如同暗夜中的两只蝙蝠一般飞入了密林之中。而后,那黑衣人也一闪身,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白玉堂口中嘀咕了一声,未给展昭半点反应的时间就突然一跃而起,那身亮眼刺目的白衣恍如一道强悍的利刃,势不可挡地劈开了眼前浓稠得几乎凝固起来的黑色旋涡,狠狠一刺到底。
在这一刻,展昭的心猛然慌乱起来,看着一把抓空,清清冷冷、全无一物的双掌,一股透着寒意的恐惧突然袭上了胸口,仿佛整颗心都被硬生生地剜去了一般,鲜血淋漓:“玉堂……玉堂——”
想也未想,甚至忘记了自己方才出来只是送补汤、并没有随身携带任何武器,足下用力一点,人已如箭矢般射了出去。
“嘘……你这遭瘟的死猫,瞎喊什么?若是给他们发现,岂不是就没得玩了?”
先一步落了地的白玉堂一转头,竖起了锐利的眉眼,半点未过脑子,就伸出手去捂住了展昭的口唇,恶狠狠地威胁道:“要是因你坏了事,白爷爷和你没完没了!”
展昭依言点了点头,待白玉堂放了手,脱离了那温暖的手臂掌心,这才察觉到自己竟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发出了一身冷汗。眼看他独自一头冲入那片黑暗中的那一刻,他也切切实实地感到了某种理智控制不得的恐惧。明知他此时不会出事,却仍是止不住自己紊乱的心跳以及几欲发狂的举动。冲霄楼那一役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伤,深得表面已经愈合,内在却仍在渗着血的伤。此时的他,再难一如既往般的冷静。
“这地方倒也真真奇怪,我以前却没来过。”
白玉堂握着手中的雪影四下一番张望,但见一片断壁残垣,旧屋烂瓦,破败的景象与修罗宫仙境一般的华贵气氛极端不符。
不过走近细看,却可发现此处虽然为了掩人耳目刻意保留了窗边的蛛网与石阶上的灰尘衰草,屋内那张八仙桌与周围的几张条凳却是干净得有些突兀。
“猫儿,你看此处如何?”
“诶?”
展昭被白玉堂叫得一愣,一时忘记做答,白玉堂却上前推了他一把,道:“诶什么?展小猫,皇帝老儿封了你这御猫的头衔儿,你在白爷爷眼中就是小小的猫儿一只!怎么,两年未谋面,没有白爷爷提醒,你倒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猫大人。”
“白兄——”
见他一番连珠炮似的调侃,展昭也只有无奈苦笑,奈何白玉堂那厢却是不依不饶,又是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唇角一勾,道:“怎么,清闲官儿做久了,整天只会打官腔儿,连口舌都钝了起来?”
“白兄,你不觉得此屋,干净得有些奇怪吗?屋外看来人际罕至,里面的桌椅之上却一尘不染,而且似乎还有些熏香的气息。”展昭暗暗叹了一声,只好以言语转移开白玉堂的注意力。
忘了情,白玉堂仍是那意气风发的锦毛鼠,不把世间任何一物放在眼中;心未已,展昭却再也不是当年气定神闲接受老鼠挑战的御猫,又怎么可能再以那般轻松快慰的心情与他斗嘴?
“这些白爷爷早已看出,还用你来提醒?我是问你,既然觉得古怪,可有胆量与我同去一探?”白玉堂说着,径自跳上了那桌,懒洋洋地半躺下来,举剑指住了展昭的鼻尖。
“白兄,此处是楚兄的地方,如此胡乱探询似乎不妥……”
“我就知道你又是这般说辞,所以才要事前和你把话说好,你若怕麻烦就赶快回你的猫窝睡觉,别在一旁坏了白爷爷的兴头!”
白玉堂不等展昭说完,便一语将他打断,谁知风水轮流转,自己的话也尚未完了,展昭却突然出手顺势拔了雪影出鞘,就地一个矫健地旋身,剑气伴着乌发飞扬,在幽暗的室内散发出一片寒光!
“哈哈哈!你这猫儿还不算迟钝,总算还能察觉到此处还有他人。”白玉堂说着,仰首一阵大笑,一双斜挑的利目盯了屋外某处,道:”既已被人发现,小毛贼为何还不快快现身!”
话音才落,院中有人长叹了一声,应道:“怎么,你夜间在别人家中到处乱走反倒成了英雄,我这主人却无端成了小毛贼?”
“黑瘟神,是你?”白玉堂看清走进屋中那人后,显然松了口气,从展招手中抢回雪影收回鞘内,回敬道:”是你待客不周,家中不够干净,大半夜了,还有些不知何处来的小妖鬼蜮打扰白爷爷饮酒赏月。”
“如此说来,倒又是我的不对。不过今日霜降,月色可算不得清朗;而且此时饮酒,也于你的身体不利。”楚无咎笑道。
“瘟神,白爷爷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不识好歹之人,你与白面鬼救我一命,我才听你们一言,整日喝些劳什子的汤药;至于我为何留在此处,迟迟没有下山回陷空岛,你心中应该明白。我谢你救我,你却还欠我一个解释。我最恨什么你们应该清楚,世上还无任何人能将我白玉堂戏耍在股掌之中!”
白玉堂冷冷一笑,走上前去,直视着楚无咎的双眼,冷酷犀利的气势让对方不由一愣,随即笑道:“我倒忘了,你这没毛鼠向来无情无心,我再对你如何,你也不肯给我留上三分薄面。”
“你既知晓,我今日也不想再与你多说什么。你凭空出现,无非是藏了些什么不愿让我们发现。既然这样,今日就到此为止,我先回去歇了,失陪。”白玉堂说罢,提剑而去。展昭自觉再与楚无咎解释什么也是尴尬,便随着白玉堂一同抽身离去。经过楚无咎身侧时,他本能地感到了一股森冷逼人的杀气!
第四章
“玉堂,你说什么?”
楚无咎匆匆迈入紫苑楼中,心中带着一股按捺不住的焦躁火气,上前便想抓住坐在厅堂正中那人的衣袖,却忘了乱则不稳,轻易便被闪了过去,反被对方狠狠擎住了手腕。
“瘟神,看来我真的在这里留得太久了,久得你已快要忘光了白爷爷的忌讳。”白玉堂说着,五指一松,掌上运了力,将楚无咎逼退数步,继续用一方白帕擦拭着手中泛着寒光的雪影。”无双丫头伶牙利齿,难道还没把话传清么?我说……白爷爷在你这起了女人名儿的破屋里住腻烦了,今日要下山,回陷空岛。”
“女人名儿?你这没毛鼠莫非是为了此事别扭?这‘紫苑’并非女人名儿,而是一味药材。”楚无咎一怔,随即笑道。腕上有些隐隐作痛,玉堂刚刚那一击,已带上了三分力;而他,也的确忘了,眼前的人已如他所愿般恢复成了“原来”的白玉堂——那个冷酷狠厉,因为最痛恨自己的白衣沾上“污垢”而讨厌他人无端接近的白玉堂。“你的忌讳我自然记得,你当我会忘记鬼刀薛金蝉是为何退隐江湖的吗?”
因为他霸道横行江湖十数栽,某日故意将一杯酒泼在一名少年一尘不染的白衣上,于是,那少年毫不犹豫地自行留下了他的一双手做“赔礼”。
“你既然知道白爷爷的脾气,就快些正经起来说话,少玩这些耍小孩子的把戏!如今的白爷爷可不是当年十四、五岁的黄口小儿,更不是你可管得的!”白玉堂冷冷一笑,脚下不动声色地向下跺去,片刻之后,断裂之声轰然入耳,那坚硬的石砖竟被他踏得粉身碎骨!“你与白面鬼救我一命,我自会报答,但可没说白爷爷这条命自此就成了你们的!若不是为了弄清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以为我为何一直留在此处?白面鬼总是摆出一张阎罗脸说他对两年前之事一概不知,只因你救了我回来,他顺手医回我一条命而已;而你,看来似乎也并不打算告诉我那些我自己无法忆起的旧事……既是如此,我也懒得与你罗嗦强求。下了山,我自会寻回本是属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