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音虽知他绝非纯良无辜之徒,亦觉不忍,忍不住咬着朱唇嗔道:「你啊,长大了还不知会害了多少女儿家……」
「不用长大。」少年笑嘻嘻地,伸出削瘦却有力的胳膊,将楚音拉入怀中,低声道:「你知道的,不用等长大……」
第五章
从窗口小心看了看,再从门缝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凌晨松了口气,推开门往里走。脚才踏入门坎,便听到绳索抽动之声。少年哎呀一声,转眼间就这么头下脚上地被倒吊到屋梁下。
「哪个夭寿的……」凌晨在空中一荡一荡,不由大骂,骂声在看到人时止住了。
「小凌,你终于回来啦。」老麦从屋外走了进来,斜睨着倒吊在空中的少年,话说得牙痒痒的,「昨晚装醉留下,不知花魁的香闺可温暖不?待了一夜的你,可真是幸福得让兄弟们眼红啊。」
「我只是个小厮,哪来这福份。」凌晨急忙叫着屈,「楚小姐虽然把我留下来,可没说几句就有客人上门。小姐让我到下面柴房去等,一等就一个晚上!」
见众人还是怀疑的目光,少年一脸悲愤,「我在柴房睡了一个晚上啊,这种天气居然还有蚊虫,叮得我身上红一块紫一块。又冷又饿,睡得又不舒服,天亮去告辞,楚音小姐居然一脸惊讶地问我:你还没走啊?!——我真是何苦来哉啊我,早知如此,我打死都不会说要留下来的!」
三人面面相觑,过了会儿,老麦问安秀才:「你信不信他的话?」
安秀才摇头,「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安日:尽信凌不如无凌!」
「无凌?你够狠。」老麦哈哈大笑。
「小凌说得好可怜啊。」管二同情道:「他真的这样过了一夜,我们还这样对他,不好吧?」
「前提是他真的过了这样的一夜!」老麦哼道:「你还真信了他。管二,你忘了你昨晚的事么?」
老麦这一提,管二马上想起,对小凌的同情心也马上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把揪住少年,定住他荡来荡去的身形,「小凌你好,把我骗得好厉害!什么绿浓让我们跟去观月楼。我昨晚去找她,她翻脸不认人,说没这回事,还嗔怒我们不该带你去青楼,教坏了你——天知到底是谁教坏了谁!」
少年被倒吊在空中半天,血都积到脑袋去,再被管二一阵乱摇,又是一夜睡眠不足,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管二没看出来,还在抱怨。安秀才细心点,见凌晨半天没回嘴,仔细看了会儿,道:「小凌好像晕了?」
这话一说,老麦也注意到。三人都慌了,七手八脚将少年放了下来,又是给他抚胸拍背顺气的,又掐人中的,折腾半天,只差去请大夫时,少年晃悠悠地醒过来了。
「管二,你要相信我……」少年气若游丝,唇灰脸青,一脸悲凉交待后事的神情,吓得管二忙不迭失地点头,「我信我信,我全相信你。小凌你不要有事啊!」
少年又用脆弱的眼神扫了老麦和安秀才一眼,安秀才忙握住他另一只手,「我也相信你没说谎。」
只剩下老麦了。老麦见三人都用催促的眼神看着自己,翻了个白眼,揉乱凌晨头发,「好了,我也相信你就是。」说着,看见少年松散开的衣领间一点红斑,咋舌道:「这个季节还真有蚊子啊。」
「可不是么,昨天一夜,我可受够罪了。」少年边说边随意拉好衣领,靠在床头,向管二道:「管二,走,我跟你一起去问绿浓,为什么翻脸不认人。哪能这样利用了我们又不认帐,太过分了!」
「不用不用不用。」管二忙摇头,「说来合该也是我不好,一急下将绿浓逼得太过了。她本是脸皮子薄的人,又当着那么多人,自是拉不下脸……唉,枉费她青眼相加,小凌你又给了我好机会,我还是浪费了它,我真混……」
他给自己找理由,越说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忍不住自艾自怨起来。
凌晨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咳了声,「管二,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帮你追到绿浓的。放心,有我当参谋,你一定会成功!」
「你?」管二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气,「你先顾全你自己吧,唉。」
「……瞧不起年纪小的人,会遭报应的。」凌晨撇了撇嘴,真是好心被雷亲。当下跳过这个话题,转问道:「你们回来,王家公子没有为难你们吧?」
「有谢爷在,他自然不会当面为难。不过他对大小姐一定还不死心……真是扰人苍蝇一只,你可要看好大小姐。皇上选秀在即,姓王的故意非难,加上祈王府在后面兴风作浪,也不知这次能不能避得过。」安秀才长吁短叹的,生怕大小姐这朵鲜花插到牛粪上去。
「祈王府啊……」凌晨摸摸鼻子,「果然是伤脑筋的……其实王少爷长得的确也是一表人材……」
「可是一肚子坏水,横行霸道!谁愿意把自家的妹子许给这样的人。」管二见小凌居然在为王裴说话,怒发冲冠,「小凌你是不是头壳坏去了?!」
凌晨哈了声,不敢接口,瞧瞧老麦,「老麦,你怎么都不说话?」
老麦一怔,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笑道:「我在想,小凌啊,你的精神真不错,看来一点也不像一夜没睡好刚刚晕过去的人……」
***
「小凌,你又淘气了。」
「小凌,你这次又惹了谁了?金总管还是李叔?」
「小凌,可怜见的,你就这张脸还能见人,现在却变成这样。」
「小凌……」
一路走来,莺声燕语无数,有软语温存的,有数落调笑的,皆带着关心之意。凌晨笑眯了眼,全不在意自己一张脸像打翻五色盘般精彩,反而变本加厉地见到美人就招呼,换来更多的惊呼与关怀——自然,也少不得那些素来瞧他不顺眼的人的白眼。
进入院子,谢瑾已用过早膳,正在廊下散步消食。见到凌晨之脸,又骇又笑,颦眉道:「小凌,你怎么伤成这样,也没人来跟我说声。」
「这伤是早上才出现的。」凌晨瘪笑着,想一语带过负伤原因,「大小姐这么早就打扮整齐,要去兴安寺烧香么?」
「嗯。今天是佛诞之日。」瑾儿瞧了会儿他的脸,估量他不会说,也就作罢,道:「你昨天也去了观月楼?」
「嗯。」凌晨漫应了声,不再开口。
「如何?」瑾儿见他神色,虽知不会有好答案,还是再问了次。
「大小姐,你真的决定了?」凌晨一脸不悦。
「下决定的,并不是我啊。」瑾儿轻声笑了起来,「这件事,没有谁能单独下决定的。」
凌晨闷闷地撇着唇,「那你去烧香请菩萨保佑一切顺利吧,我去万花楼看杂耍去了。」
「你这张脸……你确定是去杂耍而不是被人看么。」瑾儿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哼哼。」少年不悦地鼓起了脸。
***
四人抬的轿子在街上走着,前后跟着两个护院,轿子一边是侍女红绡,后面还跟着两位提着篮子的婆子。谢府一行人从兴安寺烧完香,正要回府,不料半路上,突然有人挡道。
「耶,这不是谢大小姐的芳驾么?」挡轿之人一脸嘻哈,斜带着太岁帽,笑道:「不对不对,再过不久就该叫声大嫂了。大嫂请恕小弟失言之罪~」
红绡叱道:「哪来无礼登徒子,大众广庭下,敢挡我家小姐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