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替你陪女朋友陪了半天,可以混顿消夜了吧?”小方生就一张笑脸,加上健壮结实的身子,颇能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罗平瞅了小方一眼,伸手按电梯的按铃。“我雇你啦?敲诈也要扯个像样点的理由嘛!”
电梯门开了,罗平第一个走进去。
“一头往里面冲,站在旁边,就当我是个死人!扶我一把不会呀?”
这真是张现代,又带点西方女性独特气质的脸孔,美而不俗。
“你是三岁的小孩,路还走不稳是不是?我抱你进来好不好?”
“算了,交你这种男朋友,我自认倒楣。”佩华翻点白眼,带点无奈。“还好我没那种撒娇,依赖人的小家子个性,否则整天光生气,什么事都不要做,专栏也不要写了。”
“真是托祖宗的福,希望你那套女人自立自强的口号喊久一点,交女朋友要是像扛个包袱满街跑,那真是苦命男人做的事。” 罗平捶了小方一下。“学学我的眼光,挑佩华这种独立自主的女孩,是我们男人的福气。”
“请不请吃消夜?不请我要自寻出路了。我可没兴趣听你们这对不正常的人说相声。”
“请呀!你陪了佩华半天,走,到——”
“到我家,我妈那双手做出来的东西,品质保证。” 佩华甩甩头,负气中带些无奈的接腔道:“我都替你说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要不要先打电话通知你妈妈呀?”
“打什么电话,除了买菜,她就是窝在家里,蹲在厨房,喂我跟我带去的吃客,走走走!”
偌大的屋子,罗平里里外外找遍了,就是没有母亲的影子!
小方,佩华嘻嘻哈哈的从厨房端着东西出来,罗平一面接过东西,一面看着墙上的钟,不安、焦急,全搁在脸上。
“别老朝墙上看了,管你妈跟管孩子似的。她不能有事出去呀!”佩华开了罐啤酒,斜睨了罗平一眼。
罗平困惑的皱皱眉。“实在很奇怪,这辈子我没见她晚上出去过。”
“说不定出去约会了。” 小方开玩笑的看了罗平一眼。
“刷”的一声,罗平不高兴的用力抢下小方手上的啤酒罐。“白吃白喝的,你还给我胡说八道!”
“激动个什么劲嘛!” 佩华将啤酒罐抢回来,递还小方。“我是你妈妈,早改嫁了;又不是没条件!”
“嗯!罗平,报馆里来过你家的都说你妈是妈妈级里最有姿色的,她若想改嫁,那支队伍可以从你家排到报馆。”
罗平瞪小方一眼,喝口啤酒,又看看墙上的钟。
“罗平,追你妈的人一定不少吧!几十年来她苦苦巴着你这个儿子干嘛?等台北市长发贞节牌坊呀?”佩华夹了块牛肉干放进嘴里,也不看罗平的表情。“这倒是个好题材,新社会里的旧女性,一个不懂得为自己活的女人,明天我拿这个做专栏内容。”
罗平这下子反倒得意兮兮的。
“要不要我再提供些我妈的优良美德给你?叫你知道女人该怎么做,回家去抱着被子反省,惭愧自己那套狗屁不通的什么女性自我主义呵!幸好我还没娶你,否则呀!结婚第二天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死了,第三天你就会急着登报找人再嫁。
佩华正想破口大骂,门锁正好响了起来。
罗平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
“我妈回来了。”
站在门口的正是李惠珍,小方说得没错,那是妈妈级里最具姿色的妈妈,她不但气质好,就是神态、动作都是那么样的优柔雅致。
惠珍略微不安的看了开门的儿子一眼,又赶紧把目光转向佩华和小方身上,略带抱歉的说:“不晓得你们会来,我有点事——噢!你们坐,我这就去熬稀饭,弄几个小菜。”
“伯母,别一回来就这么忙嘛!”
惠珍拍了拍佩华,躲避什么似的冲进厨房。
佩华故作轻描淡写的看着罗平。“你妈干嘛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
“什么一脸慌张?我妈又不是贼,搞消夜给你们吃还啰嗦,欠揍呀!” 罗平不高兴的推开椅子,往厨房走去。
惠珍手忙脚乱的,抬起头,正好看到罗平站在门口;她强自挤出一抹微笑,故作镇定的说:“去陪佩华和小方呀!站在这儿干嘛?”
“妈——” 罗平跨进厨房,故意帮忙递着东西。“你没在家吃饭呀?”
惠珍顿了顿,才从容的回道:“今天买菜碰到从前的老同学,硬是约我到她家。”
“老同学?” 罗平望了惠珍一眼,夹杂着无所谓的笑容。“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惠珍低着头切菜。
罗平脸上绽出满意的微笑。
韩梅一早就躲在余家花园的围墙外。
好不容易巴望到余家佣人提着菜篮出来,韩梅动作迅速的推开佣人,就往花园里冲。
逗着女儿的余正农,看到突然冲过来的韩梅,他笑容突然僵凝在脸上。“老金——”
老金迅速的走过去,一把捉住瘦小的韩梅就往外推。
“让我看看她,你不要那么狠,我只是想抱抱她。”
余正农把女儿交给保母,保母抱着琪琪就往屋里走。
韩梅哀痛的望着保母的背影哀求道:“不要赶我走,让我抱抱琪琪,我不会待太久,我一下就走,抱一下我就会走。”
余正农无动于衷的推着轮椅往屋里去,头也不回的大声喝令着老金:“把她弄出去。”
老金使劲捉着猛力挣扎的韩梅,拖到门口。
“让我抱抱琪琪……,你为什么那么狠!”
韩梅仍不死心的回头哭喊,恳求:
“我不会久留……,我真的抱抱琪琪就走,你为什么那么狠!我是她妈妈……”
老金将韩梅拖出门口,用力把门一关。
韩梅死命捶打着门,哭声可以震破屋顶。
“……我有权利抱她……”
韩梅敲打门,声嘶力竭的屈蹲在地上,低泣着。
余正农脸色难看的坐在客厅!耳边仍隐隐的听到韩梅低泣的哭声。
老金做错事般的,恭敬的站在一旁。
“开大门的时候,叫他们以后要留点神。”
老金猛点着头。“我会吩咐下去。”
“还有,从今天开始,不准带琪琪到花园去。”
老金通知韩梅余正农叫她明天下午三点去见琪琪。
早上还不让她多看女儿一眼,现在,却——若非余正农转了性,就是老天爷垂怜。
韩梅拿墙上挂的几件过时的旧衣服轮流的看,又每件比了比,却没有一件满意,丧气的丢在床上。
拿起床头柜上的皮包,也只倒出几个铜板,和少数的零钞在床上。
罗平,小方从火车上下来,小方用力抖了抖肩上的大小摄影机。
“以后这种女人被杀的小案子,你找小陈他们跟你一块去,跑社会版的又不止我一个,你少拿朋友过不去,他妈的累死了。”
“要搭夜班车的,是你不是我,才一个晚上没回去,就像一辈子没跟你妈碰过面似的,念个不停。”
罗平一拳打在小方肩上。
“帮忙扛个小的嘛!”
罗平不耐烦的努努嘴,侧身拿小方身上的照相机。“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案子,大机器、小机器,你干脆把暗房也扛出来好了。”
韩梅突然从人群中冲向罗平,往罗平身上一撞,罗平侧着的身子,被撞得倾斜在小方身上。
“干嘛啊你!累得禁不起女人撞啊!”
“什么话!” 拉拉衣服,罗平的手停在上衣口袋,楞了楞,他立即回头,在人群中看到韩梅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