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的人,是班机的机长。”
“机长?”韩劭刚一愣,这个答案和他猜测的相距太远,他原以为是她想找的人,是与她要好的同事。
“你……很在乎他?”他心里大感不是滋味,这种吃醋的心理,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也不算是在乎……”她的声音愈来愈小然后便是沉默,其实她内心很挣扎。
如果说不在乎,那为何要去打听他的消息?若说她在乎,她也不愿承认。
“他——是你的情人?”他咬著牙问,语气有点愤慨。
机师的资历是以飞行时数来累积,想要晋升为机长,需要很多年的飞行纪录,因此机长年纪通常不轻。他没想到,她竟喜欢年纪大的男人!
“不是!”季曼沂急忙摇头否认。“他不是我的情人,他是——生下我的那个男人。”她有些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生下你的那个男人?”韩劭刚疑惑地蹙眉,想通她话中的含意之后,立即像弹簧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你是机长的女儿?”
“你——你小声一点啦,隔壁还有人。”他的叫喊声让她尴尬地脸红起来。
“对不起!不过我没想到机长是你爸爸。”难怪她听到飞机失踪会那么慌张,这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他只不过是生下我的人罢了,他不配当我爸爸。”她可从来没喊过那个人一声爸爸,那个人也没给过她机会喊他。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恨你父亲?”韩劭刚诧异地看著她,她脸上交织著哀伤与愤世嫉俗,就像明明是脆弱无助的小动物,却硬要竖起利牙,防备任何人接近。
“是的!我恨他,我非常恨他!”她低哑地嘶喊著,倔强地隐忍著泪水,不让它们夺眶而出。
她这辈子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流泪示弱——尤其是男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他吗?因为他抛弃怀了我的母亲,害我母亲变成没有丈夫的未婚妈妈。在二十几年前,失贞是多么严重的事你知道吗?更何况我妈还怀了身孕,我妈的邻居亲戚、兄弟姊妹、甚至是我外公外婆都不谅解她,不但我母亲过著遭人白眼的日子,就连我也被大家欺负耻笑,我妈辛辛苦苦工作养活我,累得病倒了,却到死都还想著那个没良心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我这个女儿,也不知道有个深爱著他的女人走了,依然毫无愧疚地过著逍遥的日子。如果是你,你能不恨吗?”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负心的男人让她过了二十五年没有父亲的痛苦生活,每天看著母亲以泪洗面、忧愁度日,再眼睁睁地看著她憔悴而死,那样的日子,她想忘也忘不掉。
不过没有他也好!有他那样花心风流、不负责任的父亲,她的日子说不定会过得更糟、更痛苦。
“原来令堂已经过世了,我很遗憾。”韩劭刚诚心地道。
他相信她与母亲的感情必定很好,她才如此怨恨那个抛弃母亲、让她们痛苦的男人。
“已经好多年了,我早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母亲初过世时,她确实痛彻心扉,也曾经意志消沉过,后来她决定替母亲找到这个没良心的男人,而今她查出他在这家航空公司担任国际线的机长……
“好了,别再多想了,还是睡吧!”他怕她又想起伤心事,体贴地要她入睡。
“嗯。晚安!”季曼沂道了声晚安,原以为自己会了无睡意,但或许因为哭过的关系,困意很快来袭,她打了个呵欠,阖上眼皮,随即疲倦地沉入梦乡。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季曼沂张开眼睛,才讶然发现自己竟然睡著了。
和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同在一个房间里度过一夜。
由于从小没有父亲,只和忧伤的母亲相依为命,所以她一直没有安全感,别说她从来不与陌生人同宿,就算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也总是睡不好,没想到昨晚居然睡著了,而且还睡得挺熟的。
她转头望向圆桌前的单人沙发,原本该躺在那里的人,不见了。
他去哪里了?走了?她有些慌张地掀开被子下床,先到浴室查看,然而他并不在里头。
怎么办?他是她目前唯一认识的人,再说昨天她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带出来的,根本没拿皮包,这会儿可是连旅馆的住宿费用都付不出来呀!
正焦急烦恼时,门口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接著门被打开,韩劭刚瘦高的身影出现了。
季曼沂倏然吐出一口气,她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到忘了呼吸,一直憋著气。
“你去哪里了?”她捏住微微颤抖的小手,忍著不去质问他,也试著不让自己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但韩劭刚还是一眼便看出她的恐惧。
“我去大厅吃早餐,顺道出去买点东西和报纸。”他真诚地安慰她。“请你别担心,无论是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丢下你。”
“我才不担心呢!谁说我担心了?”季曼沂摆出一贯顽强好胜的态度,死也不肯低头示弱。
希望你苍白的表情也是这么说的!韩劭刚莞尔地勾起嘴角,非常仁慈地没有戳破她的谎言,迳自带开话题。
“对了!你看看这个。”他摊开当地报纸,首页几乎整个版面都在报导昨晚客机失踪之事。
看到报导,季曼沂才想起“那个人”失踪的事,立即紧张地问:“现在情况怎样?找到失踪的班机下落没有?”
“没有。”韩劭刚遗憾地看著她,轻轻摇头。“情况依然和昨天一样,不过警方和军方已经开始展开搜索救援行动。”他指著报导的某一处,陈述上面的文字。
“不行!我要到机场去看看。”季曼沂再也无法在这里枯等,什么讯息都得透过媒体得知,她要亲自去了解现在的最新情报。
韩劭刚知道无法阻止她,于是点点头说:“因为你不能穿著制服离开,所以我去替你买了一套衣服,你穿穿看合不合身,我先去大厅办理退房,等会儿再陪你去机场。”
“谢谢你!”他是季曼沂见过最体贴的男人,她满心感激,却说不出肉麻的话语,只能以最简单的三个字来表达谢意。
“别客气!快去吧,我先去退房了,等会儿在大厅等你。”说完,韩劭刚立刻离开房间,体贴地留给她一个隐密的私人空间。
季曼沂望著关闭的门扉好一会儿,才转身走进浴室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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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曼沂换上韩劭刚替她买的衣服——虽然有点大,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美丑的时候。
退房之后,季曼沂本想直奔机场,但韩劭刚坚持她必须吃点东西,季曼沂只好胡乱塞了个培果,喝了杯咖啡,这才和他一起搭计程车赶往机场。
“怎么这么多人?”
一进机场大厅,季曼沂吓了一跳,机场大厅里满满都是人,到处挤满焦急的家属,以及闻风赶来的采访记者与媒体。交谈声、低语声、嘶吼声、叫嚷声……原本平静的大厅,充满焦躁惊栗的气息。
虽然明知这些人八成都不认得她,但季曼沂还是将头垂得低低的,利用垂落两颊的黑发遮掩自己的容貌,深怕被人认出来。
其实她的顾虑是对的,昨晚她没有登上班机继续执勤,座舱长已经通知机场的驻警帮忙协寻,还把她的相片交给他们,而今几位驻警就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控制焦急家属渐渐失控的情绪,如果她不稍加遮掩,难保不会被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