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李金花,以温和恭敬的语气道:“大嫂,过去阿刚在外流浪,自然不懂咱们府里的规矩,如今虽进了府,但规矩还没学全,难免得罪了您,还望大嫂看在依人的面子上,别跟阿刚计较,行吗?”
“小姐……”见她这般低声下气,只为了保全闯祸的他,她的善良与恩情,令韩劭刚感动又难受。“您不必为我求情,我愿意接受大少奶奶的责罚!”
“嘘!阿刚,你别乱说话。”怕被李金花听见,柳依人连忙要他别说了。
“依人哪,我是很想给你面子,但我可是柳府的大少奶奶,今日这个仗势凌人的奴才当众忤逆我,难保大家不会起而效尤、有样学样,届时柳府每个下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要我在这儿如何待下去呢?”
李金花把自己说得凄楚可怜,但凌厉的眼神和等著瞧好戏的笑容使人生厌,实在让人无法怜悯。
“不然,依人代替阿刚送件东西给大嫂当作赔礼,大嫂想要什么尽管说。”柳依人的首饰虽然全给哥哥“借”光了,但房里还有一些古玩、衣裳颇有价值,譬如那件——
“真的吗?连那件难得一见的珍贵雪狐皮裘也能送我?”李金花贪婪的眼儿一亮,那可是她渴望好久的珍宝,怎奈那是公婆过世前送给小姑的生辰大礼,就算自己再怎么想要,也找不出理由借口索讨,如今好不容易给她逮到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呢?
“是的,如果大嫂想要,那件雪狐皮裘就送给大嫂,当作赔罪之礼吧!”
雪裘送人,柳依人自然心疼又心酸,因为那是爹娘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意义珍贵无比,平日即使天气再冷,她也舍不得拿出来穿,如今却为了阿刚必须将它转手送人,但她毫不迟疑。
一件皮裘再珍贵,也比不上一条人命,更何况是为了救他……
不知为什么,对他,她就是特别仁慈心软,见他受伤委屈,她比什么都心疼。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对她施了什么魔咒?
“不!小姐,万万不可,阿刚宁愿接受惩罚!”
韩劭刚见她满脸心疼,就知道那件裘衣对她的意义必然不同,他宁愿被鞭棍虐打,也不愿让她难过伤心。
“我已经决定了!”柳依人坚定地道,别开头对喜不自胜的李金花说道:“大嫂,那件雪狐皮裘,就当作依人替阿刚送给你的赔礼了,请大嫂到我房里来取。”
“好、好!我马上去……噢不,待我先差人拿个上等木箱来装,等等哪!”
李金花兴奋得宛如小鸟般翩然飞出大厅,梁嫣红则嫉妒地努努嘴,瞪了柳依人一眼,不过瞧见韩劭刚时,又掩不住满心的春情荡漾。
这么出色的俊男人,她非要不可。
“小姐。”柳依人低头正要走出大厅,韩劭刚喊住她。“请问那件雪裘,是不是小姐极为珍视的物品?”
“嗯。”柳依人轻轻点头。“那是我爹娘留给我的生辰礼物,没多久他们就过世了。”
韩劭刚听了心疼极了。“它对小姐的意义如此重大,阿刚更不能让小姐做此牺牲,请小姐打消念头,让阿刚领受责罚吧!”
“傻阿刚!最宝贵的不是那件狐裘,而是爹娘留给我的回忆,那才是真正无可取代的。雪狐皮裘再贵重,也比不上一条人命,不是吗?”
柳依人微微笑著,平和却又美得令他拧心。
“你——”
突然间,韩劭刚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揪住,他无法想像,世间怎能有如此善良心慈、玲珑剔透的女子?
“没事了,你赶紧走吧,免得大嫂又来找你麻烦。”
点点头,韩劭刚不由自主多看了她几眼,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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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刚,咱们歇会儿吧!”
仿佛自天外传来的声音,将冥想出神的韩劭刚惊醒。
他放下斧头、伸手抹了把汗,这才发现地上堆起犹如小山的劈好柴薪,而一旁的小顺子则满头大汗,瘫坐在装了半满的竹篓边。方才兀自出神,连自己这样拚命砍柴都不自觉。
“怎么回事?你这两天活像不要命似的,你体力好还不打紧,我倒是快吃不消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回苏州卖鸭蛋……”小顺子苦著脸埋怨道。
“对不起,让我来吧!”
蹲下将薪柴一一装进竹篓,他动作迅捷一下就填满两大篓。
这些苦活儿用的可全是劳力,自然没有不累的道理,但不知怎么著,几天来不见柳依人,竟让他烦躁莫名,好像有某个地方不对劲,让他突生一股蛮劲,只想藉由体力发泄,来遗忘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难怪小姐会对你另眼相看。”突然间,小顺子有感而发起来。
“小姐无论对谁都好。”韩劭刚蹙起眉,谨慎说道。
他知道柳依人对他格外关心与照顾,但或许是她同情他孑然一身的处境。他不希望因此让柳依人沾上闲言闲语,毕竟她还是个未嫁的姑娘。
“话是没错,但我总觉得小姐对你,跟对我们的好不太一样。”小顺子若有所思说道。
“喔,怎么个不一样法?”小顺子的表情让韩劭刚为之失笑。
“小姐看你的眼神、说话的神态,甚至还不惜亲自替你上药,感觉好像特别、特别……”小顺字苦恼地搔著脑袋瓜,半天找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来。
“特别关心我?”
“对,就是特别关心你!”小顺子忙不迭点头。
“要不是因为你只是个小小长工,我还真以为小姐喜欢上你了。”
一句话,让韩劭刚不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波涛。
以他的身分,柳依人真会钟情于他?
但这个念头让他心底既莫名躁动,又惆怅失落,他终究只是名小小长工啊!
一想到往后得亲眼看她婚配、出阁,甚至为人妻、为人母,他胸口竟有种说不出的疼痛。
“小姐也该十八了吧?怎还没有婚配……”韩劭刚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嘘,你小声点,这话可不能被人听见!”突然间,小顺子大惊失色地拉住他嚷著。
韩劭刚挑挑眉,等著向来直肠子藏不住话的小顺子自动托出内情。
“其实小姐今年已经二十啦,寻常姑娘家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咱们小姐却还是小姑独处,无人闻问。”
“莫非是小姐有什么问题?”韩劭刚心头一紧。
“当然不是,问题全出在大少奶奶跟二少奶奶身上。”
“怎么说?”一提起二少奶奶,他仿佛又嗅到那股呛人的浓香。
“早在小姐刚满十五时,就有不少大户人家托媒人上门求亲,偏偏大少奶奶不允,说是小姐年纪小,舍不得让她出阁。其实,她是觊觎老夫人给小姐当嫁妆的一批价值连城珠宝。”
顿了下,小顺子如数家珍继续往下说。
“过了两年,二少奶奶紧跟著进门,大少奶奶跟二少奶奶臭味相投,简直是一丘之貉,两人联合起来三天两头找小姐麻烦,就是想逼她交出珠宝。”
“真有此事?”韩劭刚眉头揪了起来。
“这事府里上上下下全知道,连小姐自己也清楚大少奶奶的私心,可小姐善良,不爱与人争,终身大事就这样耽误下来。”
点点头,韩劭刚总算亲眼见识古时大户人家,彼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丑陋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