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你不知道,他现在时不时就会露出那种表情,还会用那种眼神看我,可能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我当然是烦得很,他根本不会知道我有多困扰……是啊,我没那麽好的耐性,我差不多要受不了…………是不是最好这两天都不要再跟他见面?……冷一冷会比较好吧,省得麻烦……”
我怔著半天才回过神来,喉咙有些发痒,忙转身急急走开。
胃里微微发烧,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觉,糊涂著一路下了楼,有佣人模样的中年女人上来问:“程先生,您要去哪里?”
“我想先回去……”
“咦?”
“陆风他……正在忙,他问起的话,麻烦你转告一声,说我,我有事先告辞了。”
“这样……”
走得太快,从主屋出来,才不到花园那里就觉得气短。夜风里淡淡的香气,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那大片的玫瑰,池子里的睡莲,丝兰,还有满眼不合时令的绿意,看得我又惊又诧,满心惴惴。
这是我最後一次走在这里了吧。以後就不会再来了。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让他厌烦到了那种地步。
请我回来如此为难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好吗?
安排最偏远的客房什麽的,并没有关系,反正我都一样感谢他的款待。
只是,何必呢,既然我那种渴望的表情露骨到让他困扰,连再跟我见面都觉得勉强……
那,直接冷淡一点,明白地警告我克制一点,不就好了吗?我一定不会再做出让他困扰的事了啊。
迷糊地快速动著脚,鼻子又有些不通起来,忙用力吸两下,咳嗽几声。
识趣一些吧,如果真的还残留了一点点自尊心和羞耻心的话,就千万别再去烦扰他了。
“小辰!”
石子路没走完,就听到後面有人追上来,我吃了一惊,这时和他面对面一定会尴尬,但又不好不停下来,只能讷讷收住脚。
赶来的男人喘著气,眉头微微放松:“还好,我还担心你已经出了别墅。怎麽不说一声就走?”
“我有请那个人转告你……”
“为什麽要转告?亲自跟我说会很麻烦?”
“……,突然想起有事,我,我有点急,所以……”
他没再说话,脸在阴影里,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半晌才听得他说:“有急事的话,那我开车送你吧,比较快。”
我慌忙摆手:“不用了!”
“怎麽?”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出去叫计程车,很方便的。”
“我开车的技术比不上计程车司机?”
“不是,我是怕麻烦你,你已经准备休息了吧,我……”
“不麻烦,我很有空。”
两人僵持在那里,彼此都不得进退。
尴尬著沈默半天,还是他先开口:“不用再客气了,走吧,我去开车。”
“真的不用……唔──”
手腕被重重抓住,用力拖著走,看得出他不耐烦了。我踉跄两步,对著他的背影,突然生出一股怒气。
和自己的新欢一起耻笑我这个老男人,很有趣吗?
待客的礼貌周全,用在一个几分锺前还被你们当笑料的男人身上,是不是太多余了?
很久没有生过气,现在只觉得胃里发著烫,用自由的那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使劲要把另一只手从他的掌握下抽出来。
我明显不领情的动作似乎也一下子激怒了他,两个人的胳膊扭在一起,肉搏一般野蛮而用尽全力,和打架没什麽区别,只是双方都憋著不出声而已。
直到我被他大到异常的力气甩了出去,狼狈不堪地面朝下重重摔倒,脸撞上石子路面的时候,只觉眼前一黑,而後就是疼痛和慢慢大起来的湿意。
“小辰!”
他好像慌慌张张,忙著扶我起来,连声道歉,说他失手了,是他的错,一迭声问我要不要紧。
我低著头,一手仍然捂住脸。那点怒气也消散在慢慢淌出来的鼻血里,已经不生气了,一点都不。
只是觉得想笑,还有觉得痛。
鼻子流了血,牙齿不知道怎麽样,我只希望不要撞掉或者撞坏一两颗,但嘴里的腥甜味和疼痛却那麽明显。
“……你流血了?”
他弯下腰来想看我的脸,我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捂著鼻子和嘴的手。
“没事,”声音在指缝里有些模糊,“没事……”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是不想和他对视。
“我先回去了……”
……IF……
不知道为什麽,可能是太痛了,眼前都有点模糊:“我自己回去,你不用送……”
“小辰。”
我低著头,遮遮掩掩的不让他看到我的脸,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让我看看。”
他一用力就把我的手扯下来,强行察看我受伤的脸。大概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他看起来脸色发青。
“很痛是不是?”为什麽用那种昂贵的开司米毛衣使劲擦我脏兮兮的鼻血,不会太浪费了吗。
“会不会头晕?这里怎麽也有血,牙齿……牙齿有没有怎麽样?舌头是不是咬破了?!……怎麽了?是不是我碰痛你了?还有哪里出血?我看看……”
“……”
“我马上叫医生来,我们回屋里去。”
“不用了……没事的。”再过十来年牙齿也是要掉的,早一些并没有什麽关系。
我真的都不介意。
他对我说的丝毫不加以理会,自顾自胡乱擦著我的脸,动作粗鲁,力气又大,我本来还只是痛,被他抓在手里又搓又揉,血擦了又涌出来,半天都不停,反而有点发晕。
“怎麽了?很难受吗?你等一下,我……”他结结巴巴的,似乎很惊骇,迟疑了一下,忽然一用力把我横抱起来,大步往回走。
身体瞬间悬空,重心改变,头猝不及防大幅度往後仰,我真的是眼前又一片黑,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终於在床上躺下来,满脸血污用温热毛巾处理过,看医生匆匆赶来,没派上什麽用场又匆匆地被送走,我只能哑然地半张著嘴。
一切都恢复正常,鼻子里也少了那两团棉花,看起来总算没那麽可笑了。坐在身边的男人好像松了口气,低头定定地看著我:“好点了吗?”
我“嗯”了一声。他放松眉头,伸手过来,悬著犹豫半天,最後放在我头发上:“抱歉,我管不住力气……你别生气。”
这样让人觉得像做梦一样的温柔。
我还是舍不得对他生气,就算被他背後那样嘲笑,也只是有点痛而已。
出点血,就没事了。
“你不用勉强的,”被牙齿磕伤的舌头隐隐作痛,说话有些模糊,好象嘴里含著个什麽,“要是为了补偿我或者怎麽样,那真的不需要。用不著为难的。”
“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困扰到你,”我虽然很认真,可是大著舌头,发音可笑,“我有的时候犯了糊涂……大概会盯著你看或者做奇怪的事……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以後不会了。”
“抱歉,给你添了麻烦,我已经全好了,”爬起来,有点恍惚,拉了拉弄皱了的衣服下摆,“……先告辞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僵直地坐著,好象听到我说了什麽荒谬至极的东西一般,脸上表情说不出来地怪异。
“我先走了……”冷场中有些尴尬,无意识地又嘟哝了一声。
手腕上一紧,刚回头看他,眼前突然一暗。
覆盖在嘴唇上的是滚烫的柔软,探进口里的动作却很强硬,舌头碰到一起的时候,连脊背都麻痹了。也不懂得是该往後缩还是该怎麽样,只木讷地微张著嘴被他填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