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答得战战兢兢,并不顺利。边写着边暗忖,毁了,都毁了。
赖升平在树荫下有些无精打采,他尝试听懂彭蒙惠英语课文朗读CD,藉以印证他这个月的训练有了成果。日正当中,他才想起该给小瀚买些午餐。于是便走出了校门。
中午时刻,小瀚吃着赖升平购买的中餐,表示他整个上午的考试很不理想。一半的题目他写得没有把握。赖升平只是柔声安慰,用餐完毕,小瀚希望能回教室,赖升平意欲送小瀚上去一程,小瀚婉拒了。
「阿富跟我在同一间教室考。」小瀚说。
赖升平向小瀚借准考证确认考试结束时间,小瀚希望考完以后能到冲刺班的教室准备明天的科目。赖升平有些倦了,他想先行离去。
他与小瀚道别以后,又想起些该做的事,他鬼祟地上了楼梯,并且在小瀚的考场外观察。他看到小瀚在桌上小憩片刻,而阿富在教室的中央和其它同学谈笑风生。
下午的考科钟声响起,赖升平无所事事,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游晃着。他四处张望着学校的结构,生物实验室、物理实验室,似乎都有了些年纪。走着想起和小瀚的许多回忆,他才发现他与小瀚恰好认识两个月多。
他来到三楼的计算机教室前,觉得这儿恰好阴凉。他倚上了围墙,向下眺望,一楼满是陪考的亲朋好友。
在该考科即将结束时,赖升平回到小瀚考场的走廊上,埋伏在楼梯口。等了好些阵子,陆续看到许多考生拎着背包下楼,这些考生没有报考最后一个时段的生物。不出所料,阿富没有报考生物,他正往这方向走来。
赖升平枕戈待旦地站在楼梯口,当阿富撞见赖升平时,突然受到惊吓,他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随即他试着移开自己的视线,径自下了楼梯。
「阿富,我叫你。」赖升平追了上去。
「有何贵干?」阿富停下脚步。转向赖升平,他猛一瞥见,觉得赖升平真是气宇轩昂。如果不是他看起来那么自命不凡,或许还有可能对他怦然心动。然而他旋即想起一个月前赖升平的出言不逊,因此绷紧着脸。
「你还好吧?」
「好,当然好。」阿富的口气讽刺赖升平当日的话。「男朋友跟人跑了,这个世界真美好。」
赖升平不以为意,他明白和阿富说话,得纡尊降贵些,于是说道:「我来找你的目的,不是希望你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原谅小瀚。」
阿富有些喜出望外,赖升平和颜悦色得不似以往。他原先已有打算在联考过后向小瀚和解,然而他认为,赖升平是当初造成他感情分裂的始作俑者,他应该再挫挫赖升平的锐气。
「我本来有打算原谅他的,可是你帮他求情,那我要再考虑考虑。」
「对我很有意见?」赖升平觉得自己的热忱被浇了冷水,心底不甚平衡,他尝试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高傲,「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他?」
「离开他。」阿富随口开了个条件。
赖升平松了一口气,他不疾不徐地点头,并向阿富道谢。阿富咋舌,他原先只想让赖升平没有台阶,这下他自责他间接成为促使他们感情分裂的元凶。
阿富觉得第二天的考科,少了物理化学的羁绊,应答起来轻松得多。最后一科考科,数学甲,难度稍较数学乙高了些。然而阿富作答起来轻松愉快,他这个月耗了大半时间,为他拿手的数学做最后冲刺,他打算到时候的志愿,填写数学加重计分的科系,这是他的赌注。万全的准备让他临危不乱,自信满满地,他相信这张考卷拿下八十分实非困难。
距离考试时间结束还有四十分钟,阿富已经将答案卡检查两遍。他想离开考场,然而还没有任何一个考生缴卷。他索然无味地趴下,有些后悔不该写得那么匆忙,于是暗暗扫射着教室各个角落,发现最左排前端有位男孩,长得真是眉清目秀,好像他的前男友。
然后他继续扫射,他觉得观察这些考生振笔疾书的样子实在有趣。他的视线停留在小瀚身上。小瀚正焦头烂额地解着仅存的两道题目,这两题他全然没有头绪。
阿富想起小瀚今日落寞寡欢地坐在位置上进行午餐,他的精神稍稍较昨天为佳,但仍显得有些心力俱疲。阿富不知道是否自己带给他太大的压力,原先打算中午时找他说句话,却又因心猿意马而打消了念头。
昨日小瀚其实很早便就寝,挟着首日考试的疲惫,他总算没有失眠。早上赖升平将他送往考场以后,并没有留在校内。小瀚不知道赖升平打着什么主意,赖升平今日不能送他回程,他只觉得他彷佛稍纵即逝。
小瀚的中餐显得有些孤寂,他和一位不甚熟识的朋友,到校外购买午餐。然而各家店均高朋满座,他不想耗费时间在午餐的等候,便直接到7-ELEVEN拣了国民便当,搭配着他行囊中的面包消除饥饿。
陆续有考生缴了答案卡,小瀚再也没有能耐与这两题继续搏斗,他随意填了些数字,交给命运来决定,便起身准备离开,并且告诉自己,最难熬的两日,终于在狼狈的两题中结束。
阿富见着小瀚起身,他先观察小瀚的去向,待小瀚拿起背包时,阿富赶紧缴了卷,走出教室。小瀚一向不爱往人多的地方走,因此他选择侧门旁的楼梯,阿富追了上去。
「江承瀚。」阿富在小瀚的身后叫住他。
小瀚他听见睽违已久的,阿富的嗓音,他转过头来看,阿富向他招手。小瀚满脸错愕,冲上了阶梯,他难以置信,阿富低声向他道歉,小瀚难得的微笑绽得像雨后的晴空。
「上礼拜我和我妈去拜拜,那个时候我就有想过要跟你道歉了。我觉得我太任性啦。」阿富攫紧他的背包,「我们到秘密基地吧!」
小瀚整个月没有和阿富说过话,起初他开起口来,觉得有些尴尬,他有些戒慎恐惧。然而随着他们一步步走向秘密基地,小瀚越是觉得熟悉,他们曾经在这块桃花源恣意地放逐着不为人知的隐私。
「其实我毕业典礼那天就想跟你说,我们能不能和解。」小瀚觉得这真是迟来的祝福,若他们能早些和解,也不至于这几天如此胆战心惊。
「没办法啰,谁叫那些老师讲话那么无聊,我当然先落跑。」
小瀚在毕业典礼时看过阿富一眼,如今阿富的头发已经长过了眉睫。从前高中时代发禁,他还没看过头发这么飘逸的阿富。
原来他们都已不再是高中生,他们即将迈向下一段旅程,小瀚不禁感到幸福起来。
阿富端详着小瀚,则觉得小瀚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他试探性地,想知道小瀚是否知道赖升平的去向:「你不是和赖升平很幸福吗?怎么看你好像很累,跟他吵架啰?」
「跟他没有关系,是想到一些以前高中的事。」
「『那个人』哦?」阿富唯一能联想到小瀚闷闷不乐的起源,是自从他与「那个人」形同陌路以后。
小瀚点点头,只是叹了口气。
「之前在学校,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突然不理我。我没有向他告白,我也没有对他做什么事,我就只是喜欢他,只是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就连他打一通电话来,我也可以高兴很久。」夏日的熏风吹拂着小瀚的发梢,秘密基地的环境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日前的记忆猝不及防地全给撬开。「我好几次在这里跟你说,我希望能和他不要再尴尬下去。我每天烦恼着我要如何面对他,要如何忘记他,可是,就算我和他讲明白了,说我喜欢他,希望他不要让我伤心,那又代表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