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因此而得到解答。他根本找不到不想去的理由。
这句话果然奏效,小瀚原本的臭脸开始笑逐颜开,把刚刚赖升平没叫他起来的事统统都忘得一干二净。他继续倒在赖升平的大腿上,闭上眼。
「喂喂喂!你还睡啊。」赖升平抖了抖他的脚。「你已经睡了快一个小时了,现在还睡得着?真服了你。」
当然睡得着,还没打算起来呢!他心底暗暗笑着。
现在车上除了司机以外没有任何人,终于小瀚能够明目张胆地睁开眼面对眼前的事实。小瀚在他的怀里,仔细地端详他的轮廓。他有一双烔烔有神的眼,那对眉像要燃出了火焰,像水墨画恣意在他的额间舞蹈。在他紧绷有致的轮廓间,彷佛触得到实际的质感。他的皮肤虽然黝黑,却黑得很美,带有一种狂放的野性,肌肤上几乎看不出任何毛细孔,也没有任何的青春痘。最吸引人的是他的鼻子,几近与一般东方人的印象背道而驰,却又不像西方人全然挤在鼻梁的两侧。沿着他挺直的鼻梁滑过,他鼻的前缘些微地勾下,下方是几近性感的薄唇。整张脸几乎俊美到让人无法想象。
在逐渐炙热的初夏,他短袖制服里伸出的是一双结实的手臂,他突然联想到「天使」这种词眼。均匀有致的臂前是引人无限遐想的腕,腕前的大手让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欲而想要伸手去握他的指节,那指甲也都修剪得整齐。
尽管想要握,终究还是住了手,那还不属于他的。
「不要跟我说你长那么大还没有跷过课啊?这个年头拿到全勤奖是件很可耻的事哎。」赖升平说完,小瀚望着他出神,没有回答。「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小瀚想要回答有,但字字句句从耳间贯入,瞬即在脑海被眼接收的电磁波一一抹去那些话,等回过神已全然忘记,索性不回答。
「你别那样看我,我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抗议,其实他的身体撑着小瀚也有点儿累。
「我有在听啊。请假这种事我常做,要不是其它老师严,我们班有办法少一半的人。三年级的下课,最受欢迎的就是老师,大家抢着跟他要签名。」小瀚闭上了眼,倘若再看下去,就怕赖升平将他推开了。
赖升平的手突然围了过去,在小瀚的颈后交会,一阵紧张兴奋急促惶恐,全数涌入他的脑袋。这时赖升平已经完完全全抱住了小瀚,而他不回避,车子上来了几个坐在前面的乘客,他们的双人座根本没有人注意。
在闭眼幻梦间,小瀚侧过脸埋进他的胸膛,更加紧紧地交迭,接着他贴紧了赖的胸口,他的耳微微听见了赖升平的心音,赖升平的胸口的起伏,还有赖升平的微微呼吸吐吶。他希望能在他紧紧的怀里,一动也不要动。
「你的鼻子还算挺……鼻头有一点圆,而且粉刺要清……你的眼睛大小刚好,眼形也不错,双眼皮,而且睫毛很翘,不是长,是翘哦。可是你的熊猫眼又深得不象话……你的唇不薄,所以你很重感情……还有啊,你痘痘不算太惨啦,只是有一点煞风景……」
小瀚听了,才发现原来赖升平正在盯着自己的脸瞧,脸迅速地红了起来,坐正,回到原来该有的姿势哮出:「你够了没有!」
「哈,可真是有够没风度,只准自己看别人,别人就不能看你,这什么道理啊?」赖升平放声大笑,差点要引来前面那些乘客的注意了。
「谁叫你总爱挑我毛病。」
其实小瀚没讲,在他之前仔细端详赖升平的脸时,那张俊逸的脸蛋几乎要让他自惭形秽,只差没有愤世嫉俗到叫嚣。小瀚的脸上充满了应届考生的悲哀,熊猫眼是日积月累的岁月刻蚀,青春痘是夜夜熬出来的肥灌溉滋长,同时落在小瀚的身上,他几乎快要不晓得如何用这张脸面对自己的爱情。
「喂,赖打,要怎么消痘痘啊?我看你连个疤都没有。」小瀚忍不住好奇问了他。
「唔?痘痘啊?我不太清楚,有时候我突然冒出了一颗,我就直接把它挤破,去冲个水,隔天就什么都没有了。不然平常的话,我爱吃花生冰,也很喜欢吃臭豆腐、香鸡排,熬夜也很容易冒出一颗,我都用这个方法解决,很有效的说。」这是头一遭他讲话如此正经八百,正襟危坐地。
「你……太不公平了!」
这些话对小瀚而言简直是毕生奇耻大辱,那些食物是小瀚最爱吃却又不得不列入禁猎区的食物,熬一天的夜甚至有时候可以补齐一个月努力消的痘痘。挤破这更不用说,留下疤痕还好,如果没有消炎而溃烂,或者痘子里藏着另一颗痘子,真是欲哭无泪。
他真恨不得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人不能选择自己的肤质,就如同不能选择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赖升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不赔笑脸,随口就说:「你还是生气起来比较可爱。」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安慰比较另类,小瀚听了,气也消了一半,跟他继续聊下去别的话题,有关于学业,以及家庭等等。
这才明白赖升平是文组的学生,今年就读建国中学高二,小瀚相信他的头脑是很好的。他总能编出让小瀚气急败坏的话,马上又让他的心情飞到云端。说是油嘴滑舌一点也不为过。
小瀚本以为赖升平是温文儒雅,沉默寡言,却又热爱运动的阳光少年,虽然他订作的制服在穿着上透露一股雅痞风格,但现实却又与梦境大相径庭。他脑筋转得很快,偶而一些啼笑皆非的话脱口而出,让小瀚佩服他的幽默与直爽;却时而天外飞来一笔调侃,让小瀚抡紧他的拳。
若说小瀚的个性是晴时多云偶阵雨,那主宰他的天公,这时就是赖升平了。
赖升平在班上的成绩名列前茅,偶尔拿班上第一名,几乎是小瀚不敢想象的境界,小瀚在建中可能得吊车尾了。他说他的目标是台大法律,小瀚知道这不是不可能,凭他那颗脑袋,冲最后一个月可以抵过某些人读三年。资质是很不公平的,小瀚知道自己在国小的时候,都以资质取胜。只不过高中才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罢了。
小瀚又开始在心底盘算,对方必定是台大的料,想要和他在一起,就必须要上台大。他心不在焉地构思台大跳板计划,台大土木、台大公共卫生管理、台大哲学、台大人类学,甚至本来叫做台大农机的台大生物产业机电工程,都成为小瀚暗暗发誓理想的跳板。台大是出了名的好转系,小瀚明白自己半年来的努力已经开始有了转机,只要再加把劲,勾上那些跳板并不是梦想。
赖升平说了一言为定的誓言,小瀚答应,一定会考上台大等着他,才正信誓旦旦的,在公交车上小瀚的斗志都燃了起来。小瀚顿时觉得赖升平嘴坏归坏,心地倒还挺善良的,这一剂强心针,让他面对联考的压力顿感消散。只是那该死的,他的唯心唯我主义,偶尔会发作而触犯了小瀚的禁忌,在他挤出下一句讨好的话前,小瀚又会绷着一张脸。
小瀚这时也才也弄清楚,之前赖升平所说的,那些无聊的人,并不是有意在说他。他单单觉得那种将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实在幼稚,他渴望的是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友谊,而不是那些阉然媚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