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歪歪斜斜的「阿威体」在纸条上一览无遗。是一行英文字母的排列组合。定睛再一看,原来是个网址,「http://www……」。
虽然照阿威的个性推测,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讯息」这样的结论,但他不时寄来的电子邮件都挺暴笑的。对现在直想解解闷的我来说,这张纸条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喔,对了!阿威常辩解说自己不完全是个笑匠,有时候也会寄些知性的东西,比如爱滋病的十大特征。
五分钟后,我带着重生似的通体舒畅走出浴室。没料到黑暗中竟然有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目光如炬,双手高举着棒状物眼看就要挥下!
「哥?」我及时叫出声来。
棒状物——现在我看的很清楚那其实是一根球棒——于是在我面前不远处停下,接着黑影的身子往前,脸庞因此接收到身后浴室的光线。的确是哥。
「你干嘛?」我不明所以。
「你才在干嘛?」哥皱起眉头。
「洗澡。」
「洗澡就洗澡,干嘛鬼叫?」
「我?有吗?」仔细一想,「喔,好象有。」
「去你的,害我以为是小偷。」
「小偷敢明目张胆用别人家的浴室吗?」
「或许他尿急,也可能他有洁癖……天晓得!」哥若有似无地开了个玩笑,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然后,他问:「吃东西了吗?」
我摇头。
「不会饿啊?」
「其实……有一点。」
「冰箱有今天晚上的剩菜,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喔。」
「早点睡。」
「嗯。」
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回房去了。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人好陌生。
哥比我大了整整四岁。有人说两岁的年龄差距会造成一条代沟,照这个算法我和哥之间便有两条代沟了——不知道算多还是算少?
只知道,我跟哥的确很少有相处的机会,从小到大心里话也没说过几句。小时后我喜欢当跟屁虫,他找玩伴的时候我总涎着脸要求跟他「同一国」,他虽然一脸不愿意可多半还是会「收留」我。后来长大了,我不再干这种「缺德事」以后,基本上兄弟就断了线。我读国中的时候哥已经在高中,现在我追到高中哥却已经上了大学。年龄的差距现实地将我和哥分配到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活圈,加上近几年我和「牢笼」里的感情愈来愈淡薄,和哥自然就更不热络。
简单来说,我觉得我们两个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要是时光倒退十几年,我还可以说哥是我的「玩伴」;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什么都不是……
哥的背影让我感到陌生,我才惊觉,有多久没仔细瞧过这个人了,这个理当和我有手足之情的家伙?
不过我没时间想那么多,从胃里传来的空洞感不断地提醒着我,觅食才是现阶段的首要任务。我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今天晚上的剩菜」这个词汇给我的感觉很不好,直接联想到的是残馀的菜肴因没有摆盘而显得落魄,再佐以黏稠的汤汤水水,恶心至极。
好在事实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应该是妈的杰作吧,帮我用一个碗把饭啊菜啊通通装好,看起来就是平常端给我的那个样子,只是上头多覆了一层保鲜膜。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用微波炉热了一分钟以后,我把碗端进房间里。打开电脑的开关,连上网路,我一边消化晚餐,一边猜想阿威要给我看的是什么东西。
应该不会是色情图片。阿威虽然秉持着「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的信念,偶尔会寄些让人血脉贲张的图片,但应该不会、也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把网址抄下来,再神秘兮兮地贼笑着给我——才是。
不过话说回来,阿威的特立独行着实难以摸透。要是他想试试看大惊小怪的无聊,好吧,那我就认了。
照着便条纸上的网址,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输入,最后,Enter。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论坛版面的架构,还有一个发言主题。
字有些迷你,我眯起眼睛,看清楚它的标题:舞动·青春·狂欢。
往下,一大篇洋洋洒洒。我虽然没仔细看,但读了几行就大概知道是什么玩意。
你对男人的渴望在熊熊燃烧吗?你饥渴的灵魂得不到慰藉吗?现在,试着给青春肉体一个尽情放纵的机会……
竟然是个集体杂交的邀约!
我只觉得好笑。阿威把我当什么了?欲求不满的淫娃荡夫?
再往下,言辞一句比一句露骨,张贴者想是绞尽了脑汁,耸动诱惑各种口吻轮番出炉,写到最后字里行间竟透露出「不参加绝对是人生一大遗憾」的语气。
我开始觉得有趣。如果不以道德尺度衡量,这样的文字修辞和宣传手法倒是堪称一绝。只可惜情欲部分的描写略显青涩,要是补贴一篇现成的情色小说,能把点阅观看的人全部搞到脸红耳热,哈哈,那就更高竿了!
注意了一下发言的网友名称,「好康的」,呵,还真敢说!
我好几次说阿威是「怪ㄎㄚ」,他还不承认呢!普通人会想到要报这样的「好康」给我吗?
跟帖回复的网友反应不一,有的不住叫好,有的只回「恶」一个字,非黑即白,没什么可看性。
大概就这样了吧?
把游标移向视窗右上角,接着我按下「X」。
视线被最简单的蓝天白云桌面背景占满的前一秒,一行什么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在意。
同样的网址再输入一次的时候,我多了点迟疑。网页开展,我眼睛一扫,很快就找到了那一行——
地点:新义市恒洲路二段七十六号之二
新义市恒洲路?均租的小套房不就是在那边吗?
胸口一闷,我竟然记不起均的小套房是几号几楼。印象中自己独自去过两次,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盯着萤幕,吞了口唾液之后,我突然觉得「七十六号之二」念起来是那么的熟悉……
不可能,一定是我记错了!
我心慌地在一大段篇幅里重新寻找有用的资讯,可除了一句「注:自备保险套」让我更加笃定这不是普通的聚会以外,其馀的句子只有一堆精液高潮肉欲横流。
我反复在欲海里搜索。过了好久,才读到另一条有用的资讯:这场邀约的时间——我一定是急疯了,它明明就在地址的上一行!
七月十八日(六)晚间八时至尽兴为止
十八日?这个礼拜六?
均是不是问过我,说他这么礼拜六要干什么?吃饭?真的只是吃饭而已?
我忍不住倒抽好大一口凉气,然后,力气像是瞬间被抽气筒抽光似的,我在电脑桌前慢慢软倒。
七十六号之二,我想起来了,均的小套房是这个地址,没有错。
***
学校。第二节下课的时候,我拨了均的手机。
电话一接通,我劈头就问:「你那边是不是七十六号之二?」
或许是心里搁着这个问题的缘故,我翻来覆去几乎一整个晚上,始终闭着眼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接近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昏迷」半个小时,却马上被一个诡异的梦惊醒。梦里,均在我面前大喇喇地和一个个男孩做爱,我哭了,他给我的安抚却是:「别急,很快就轮到你……」
生平头一次失眠,我藉此体会到不亚于饿肚子的痛苦:精神涣散、四肢乏力、注意力无法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