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方蕾淡淡道。
见她的反应如此冷淡,漂亮的眼睛又瞥一下方丽,然後仿佛很不高兴似的眯了起来,再睁开,好像决心非撕破方蕾的冷静不可。
「爷爷、奶奶也要带大姊去日本喔!」
「我知道。」
方珊竖起手指头指著楼上——四叔和五叔就住在四楼。
「五叔他们也要去新加坡。」
「我知道。」
「还有,四叔他们也要搬到深圳去开工厂了!」
整整十秒钟後,方蕾才恍悟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她的冷静瞬间碎成千万片。
爷爷、奶奶要带方丽到日本念书,二伯要移民到美国,四叔要到深圳开工厂,五叔到新加坡上班,那她呢?大家全都走了,她怎么办?
难道要她回到妈妈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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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都有古迹,台湾老街也到处都看得到,譬如云林西螺的延平老街,古色古香的建筑群,仍然残留著繁盛时期的风华,每一栋楼宇都有其个别的故事,即使是在车水马龙的现代,依旧充满怀旧气息。
此刻,在其中一栋宅屋的前栋大厅里,有一对男女正在谈话,男人是靳文彦,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则是一个同延平老街一样充满「怀旧气息」的老太太,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靳文彦说了一句大不肖的话……
「就为了这种事,你特地叫我回来?」
「什么叫做这种事?」老太太愤怒地扯高了嗓门。「你表哥要结婚,这是天大地大的事呀!」
靳文彦沉默一下。
「如果我的记忆力没有出错,表哥年初就结婚了不是?那时候我也被十万火急徵召回来替表哥支付一笔数目庞大的聘金,还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足足请了一百五十桌喜宴——按照姨婆您的要求,难道那都是我在作梦?」
「离婚了!离婚了!我们被骗了,那女孩根本不合阿昌的条件,阿昌说什么都不想留下她,一个月後就离婚了!」老太太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像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所以这回才要你亲自去帮阿昌监定一下,务必要符合阿昌的条件,我可不想再被媒人婆骗一次!」
深深吸了口气,「表哥到底开了什么条件?」靳文彦耐心地问。
「很简单,首先……」老太太伸出鸡爪似的手指头来。「一定要北部那种时髦的女孩,不要土里土气的乡下土包子……」
靳文彦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时髦的女孩不会肯嫁到这边来的!」
「第二……」老太太没理会他,兀自把条件一条条搬上台面来亮相。「年纪不能超过二十岁,最好是十六、七岁……」
靳文彦更是皱眉。「表哥忘了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吗?」
「第三……」老太太可能患了暂时失聪症,对某人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脸蛋要漂亮,身材也要好……」
靳文彦摇摇头。「姨婆,你是在说不可能的事。」
「最後一项……」老太太愈说愈大声。「要会煮饭、打扫、洗衣服,不怕吃苦、不怕累,个性娴静、脾气温柔,最好是逆来顺受,我使唤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准顶嘴!」
这种要求多半是老太太自己附加的条件。
「去请位佣人吧!」靳文彦喃喃道。
「听清楚了没有?」老太太怒眼瞪住男人。
靳文彦吁了口气。「姨婆,不可能会有那种女孩子肯嫁到这边来的,除非对方不知道要嫁到这种地方,也不知道表哥是个三十五岁的瘸子……」
「谁说没有?现在景气愈来愈不好,只要有钱,还怕找不到那种女孩子吗?」老太太扯开嗓门尖叫,活像正在下蛋的母鸡。「媒人婆就说台北那边的朋友已经找到了好几个,还可以让我们挑,所以我要你去帮我仔细挑一个,如果没问题的话,无论对方要多少聘金我们都给。」
真慷慨!
「谁给?」
「当然是你给!」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
慷他人之慨!
靳文彦又恢复沉默,徐徐环顾四周,悠悠岁月在这古宅中刻划下明显的痕迹,苍老而破败,仅剩下一个空壳和辉煌而空洞的历史供人悼念,倘若住在这宅中的人还不肯振作起来,宁愿随著这栋宅子没落下去,总有一天,不管是宅子或人,一切都会消逝在无情的时光洪流之中,这几乎是可预见的结果。
「好吧,我去。可是……」靳文彦慢吞吞地说。「这是最後一次了,倘若表哥自己还不肯振作起来,以後任何事我都不管了。」
老太太露出枯黄的牙,冷笑。「你敢不管,别忘了你妈妈……」
「我妈妈被外公赶出靳家,因为她执意要未婚生下我,大大败坏了靳家的门风。」靳文彦平静地打断老太太的话。「姨婆不必一再提醒我,我还不到记忆力退化的年纪。」
「很好,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这件事,」老太太的语气是轻蔑的、不屑的。「靳家辛辛苦苦养大她,她竟敢不顾靳家的颜面,执意要生下你这个杂种,要知道,靳家可是有体面的望族……」
「靳家早就消失了,如果没有我的话,姨婆也请别忘了这点,」近乎温和的,靳文彦柔声提醒老太太。「是我替靳家还清了千万债务,是我买回了靳家宅子,是我替靳家从银行手里赎回田地,赎回米厂,说到这,我倒想请问姨婆,我赎回来的田地和米厂又到哪里去了?为何还要我寄生活费给你们?」
瘦巴巴的老脸瞬间涨成褚红的新鲜猪肝,霸道蛮横的老太太突然浓缩成一颗乾柿子,有点心虚、有点失措。
「我……呃,卖掉了。」
「哦,是吗?」靳文彦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那么我能否再请问一下,卖掉的钱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老太太僵窒片刻。
「现……现在种田不好过日子,炒股票比较好赚,人家告诉我的,所以……」
「人家说的话不一定对。」靳文彦淡淡道。「所以,都赔光了?」
老太太畏缩一下,但立刻又挺直身,意图用更专横凶悍的态度压过对方,找回控制场面的气势。
「赔光了又怎样?想当年靳家的财富……」
老人家就喜欢回想当年。
「全都没了!」非常柔和的,靳文彦再一次毫不留情地砍断老太太撒泼不讲理的语气。「不管当年靳家有多少财富,都已被『不肖子孙』挥霍殆尽了!」
所谓不肖子孙指的是谁,不必说得太清楚,大家心里有数。
那张搬玉山来压也压不平的鸡皮老脸顿时又心虚的抹成一片鲜红,旋即又愤怒地转黑。
「你……」光听一个字就可以猜到她下面的话肯定是学鸭子叫。
「好了,我该走了!」蓦然起身,靳文彦若无其事的结束话题,不打算继续留下来听老人家练嗓门,他不想在这时候失去耐性。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在他身後怪叫。
真不幸,他听够了。
「站住,听见没有?」
靳文彦的步伐加快。
「站住,你这个杂种!」
靳文彦充耳不闻。
老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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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我交给妈妈?」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但一旦亲耳听到,方蕾还是很吃惊。
「因为你未成年,势必要把你交给监护人照顾。」方丽轻轻道。
「只要有地方住,我可以照顾我自己!」方蕾毅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