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无欲无求。」萨噶达娃眼神下滑,盯著已像嶙峋的指尖,它曾经是那般纤细白皙,一挥一扬问带著阳光的灵动与清新。「你难道不知道,你注定了是要受苦的啊。」
两人皆愕然於原地,听不清这素来残酷的魔鬼今日话中的涵义。
「殷胤翱是吗?」萨噶达娃抬起头,幽黑的眼眸已变成如血般的鲜红与诡魅,「跟我进来,只有你一人。命运将要与你下最後一次战书。」
阮婕妤闻言,轻扯著殷胤翱的衣角,眼中有著担忧,而更多的,是不安与害怕。
「不要担心。」他声音极低,却带有安抚的力量。
微微一笑,他拂开她的手,坚定著朝黑帘中走去。
「你就是……萨噶达娃?」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瘦得如此不堪,像是柔弱得可以一击而倒。饶是如此,仍可以从眉宇间看出她若千年前清秀可人的模样。但她眼中的诡魅与绝狠,却印证了她不容质疑的魔鬼身分。
「你忘记了吗?香薷明珠对你是如何的重要?」她魔魅一笑。
「我不懂。」已经可以直视地看著她,他的眼神莫测至极。
「你忘了?」她不怀好意地浅笑。「还是你不想提起,需要我帮你想起吗?」
衣袂微动,风声几不可闻,水晶球已莹莹地照射出画面——
冀州,殷家大宅,南厢饮风阁房内。
房内光线极好,窗明几净。
床前站著一名俊朗不凡的白衣道士,他手持拂尘,望著床中奄奄一息的瘦弱男孩,脸中一片安详和谐。
突地,他拂尘轻晃,另一手掌间便出现一颗夺目灿烂的紫色明珠。
他把明珠递到小男孩眼前,怱地合拢手掌,遮去明珠绚丽的光辉。
「记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部不可以把这颗明珠教别人给夺去了。」他郑重地道,「若有人想夺取这颗明珠,只要你心中坚持不愿被人所夺,便会平安无事。但……若是失去这颗明珠,不出一年,你将会……」他顿了顿,像是想了很久,尽量用一个小孩子能明白的话语来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欢笑,没有快乐,什么都没有。」
「死是吗?」小男孩语出惊人,脸上却是一派淡然。
「是。」道士点点头,再度把合拢的手指渐渐展开。
「我接受。」小男孩平静地说,眉宇间有一种不属於他这种年龄的淡然。
道士把明珠抛於空中,伸直两指指著紫色明珠,另两指附於唇上,口中念念有词。奇迹般地,明珠并没有落下,而是随著道士指尖所指之处,缓缓下落,最终渐渐融人小男孩的躯体之中。
另一个奇迹在这一刻发生,刚刚还病撅傲的小男孩霎时脸泛红晕,无神的黑眸也有了流光的色彩。
画面顿时消失,帘中再度转黑。
「现在,你记起来了吗?」她尖锐的声音梢梢低沉了些。
「我从来……不曾忘记。」他淡然地笑了,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仅想珍惜现在,多一刻的厮守也会是幸福的。」
「所以你就接受了?」她的声音低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的,我接受了。」他坦然地笑著。
「你似乎什么都接受。」她暗讽。
「并不是,我只是接受一些我想接受的,就像你这么多年来派来的女人,我何曾接受过?」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成功地看到她的脸色微变。
他知道了!萨噶达娃在心中苦笑。原来,他只是寡欲,并非愚笨。
「我只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婕妤。」他淡淡地道,但却不容置疑。
「就这样?」就这样结束了,没有任何挣扎?
「就这样。」他安之若素。
萨噶达娃再度苦笑,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
—张开嶙峋的手掌对著他,她神色变得凝重且认真。
把香薷明珠从身上取出,对一个已依赖它活了三百多年的人来说,犹如夺取他生命的源泉一般,是极其痛楚的,不仅是心灵的痛楚,更是肉体上的痛楚。因为,三百二十六年,香薷明珠早已在他身上生了根。
同时,这也是极其漫长且不容易的,取出者若是梢有分神或功力不够,香薷明珠停在半路取不出是会堵塞心脉,致人於死。
眼看香薷明珠在他体内上下乱窜,像是躲避著不愿逃出般,他觉得浑身就连骨头也像快粉碎一般的痛。但他没有叫出来,只是紧紧地闭著双眼,咬紧牙关,脸部因痛楚而神经质地抽动著。
像是过了几万辈子,其实也不过是一下子而已,但他所受的痛已经超过他所能忍受的极限。
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了下来,直到香薷明珠完全从他身上抽离。
「香薷明珠……」萨噶达娃像是得了失心疯,对著悬浮在空中璀璨的紫色明珠喃喃道。
殷胤翱此时已经没有力气,他只模糊地看了香薷明珠一眼,便不支昏倒。只依稀记得……它似乎还是像三百多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你总是不肯把它给我,无论我怎么求你,你还是不肯。」她喃喃地道,完全不像平日诡魅的魔鬼,反而像一名怨妇。「你为了它背叛了我,你扔下了我,不管我的死活,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她忽地一笑。「但是我最後还是得到了它!纵然你千般不允许,我还是得到了它!从今以後,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颠覆天庭!连你……也不能!」她疯狂地大笑大叫,像是要把这二千年来的怨恨一并发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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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阮婕妤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
突地,黑帘微动。
「他,给你。」毫无表情地,萨噶达娃把殷胤翱放在地上。「还有这个。」她—挥手,抛出一件物品。
阮婕妤下意识地接下,定睛一看,是一颗白色珍珠。
「人之魂。」未待她发问,萨噶达娃冷冷地道。
「他……」阮婕妤指著仍然躺在地上的壳胤翱。
「他只不过是累昏了,没什么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萨噶达娃出奇地冷漠。「我送你们回去。」
不容她有再多的疑惑,也不容她有再多的问题,萨噶达娃一个传送魔法就把他们传回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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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翱,你醒醒……胤翱?」阮婕妤担忧地呼唤著。
怎么回事?不是只因为太累吗?怎么昏睡了一天还没醒过来?
良久,殷胤翱终於缓缓醒来。
「你醒了!」她高兴地说,因狂喜没有发现他眼中狡黠的笑意。
「我们成亲吧!」他笑吟吟地望著她。
「啊?」她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我说,我们成亲吧!」
「呃?」她微微牵动嘴角,但表情依旧僵硬。
「下个月吧,就这么说定了。」他笑著,脸上是久违了的阳光。
「我……我……」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天开始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呢。」他笑著,并不儒雅,那般孩子气是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过的,很有活力,也很耀眼,却也很奇怪。
殷胤翱转身躺下便睡著了,没有再向她解释什么。
注:北宋 晏殊 踏莎行
尾声
殷家的小木屋这几天显得分外喜气热闹,但见屋外贴著一对对联,左联是但愿人长久,右联是千里共婵娟,横联是百年好合。在门上还贴了两个大大红艳的「喜」字,一看便知这家人是好事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