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小姐,别老要我提醒你,话只要说上半句就好。」
「哦,现在医药费真的很贵。」
「姓方的女人,你非要我气得跌下去不可吗?」
方为若不敢再和他开玩笑,连忙从侧门奔进客厅,把电视的每一个频道都转过一遍,才又奔到外面大声喊道:「好了!够清楚了!你赶快下来吧。不是,你下来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剩下两级阶梯,黎曙天身手矫捷的直接跳到地上。「好啦,现在你有电视可以看了,至少不会和社会脱节,出了门,人家讲些什么你都不晓得。」
「这有什么关系?」方为若跟在他身边,两人并肩走进客厅。「就算出门,我也用不着跟人家讲话啊,我只要听得懂超市的收银员告诉我多少钱就好了。」
好像也没错啦。「哪有人那样过日子的?好像是个自闭儿,你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所以我登了报纸啦。」
「那是你最聪明的决定。」
「当初有人只差没骂我白痴了。同样一张嘴,才隔没多久,就可以说出完全相反的话。」
黎曙天毫不羞愧立即更正:「你登了报,又决定录用我,是天才才办得到的。」
「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我还是可以改变主意的。」
「别说笑了。你到哪里去找像我这样勤快的男朋友?灯泡坏了、马桶不通,全都一手包办。」
「隔了两条巷子,就有一个很厉害的水电工啦,叫做阿贤。奇怪,做水电的怎么都喜欢叫这个名字?我有一次好像在电器行橱窗里的电视看到人家在访问一个也叫阿贤的水电工……」
黎曙天一听,简直哭笑不得,真不该帮她弄好天线的,他现在有点后悔了,看来电视节目只会污染她纯洁的心灵。「以后除了气象报告和卡通片,别的节目你都别看了。我看我还是去把天线拆下来好了。」
「喂,你怎么搞的?反反覆覆,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善变的男人!」
「唉,好吧好吧,不拆就是。不过就算是卡通片,你也只许看樱桃小丸子。」
「我又不是你家那个才八岁的小侄女,还看卡通片!不是有一出很有名的连续剧叫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吗?还是点火柴的小男孩?我要看这个。是在哪一台播的?奇怪,现在八点档也播童话故事啦?该不会也是卡通片吧?」
「这戏早就下档了,而且那是有线电视的节目。」
「这样啊,那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有卖火柴这种行业?大概没几个人在用火柴了吧。当然啦,点蜡烛的时候还是用火柴比较浪漫。」
「那今天的晚餐可以再继续浪漫一下吗?彩色蜡烛、蕾丝桌巾?」
「还有鲜花。你没有花粉热吧?」
「鲜花应该是由我买来送你的。你喜欢什么花?」
「那种你没办法从花店买到、开在树上的花。山芙蓉啦,水茄冬啦。」她故意给他出难题。
「哦,你喜欢粉红色的花。」她也喜欢粉红色的衣服。昨天去爬山,她穿了粉红色的休闲服,今天又是一件粉红色的洋装。
「是啊,我从小就喜欢粉红色,一种长不大的颜色,等老了,会变得幼稚可笑的颜色。」只有爱作梦的小女生才会喜欢粉红色。楚珊妮喜欢黑色,高贵神秘典雅。在机场的最后一次见面,反倒是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雪纺纱,自己则是一身黑。
「山芙蓉我晓得,爬山的时候常常看到。日出时白色,日落时变成粉红色,是个千面美人,秋天才开花,再过一两月,我们去爬山,就可以看到了。水茄冬我就没见过。」
「后院里就有一棵。夜里才开花,它很害羞,见不得阳光。」
「现在是花期吗?那我一定要留下来看。」
「不大像男人会做的事吧,赏花葬花是女人才做的无聊事。」
「赏花护花是男人最该做的事,要不,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把你自己当成一只花蝴蝶,在每一朵花上停留?」
「蝴蝶并不花心,它只吸特定的花蜜,可不是来者不拒的。」
「你的专业训练也包括生物这门课?」她的语气既嘲讽又佩服。
「只有一种特别的生物是我想研究的。」
「你的研究包不包括把蝴蝶做成标本,或是把鲜花当成压花的材料,然后把它叫做艺术?」
「好高深的对话哪。你真的不是探索频道的忠实观众吗?」
「我只是一名肤浅的粉红色女郎,什么也探索不了。」
「我饥渴的胃倒是很有兴趣探索一下你的冰箱。今天我特地来叨扰的,可不是只有酒一杯喔。」
「抱歉得很,真的是连杯啤酒都没有。柠檬汁可以吗?」
「柠檬汁更好,一定也是你亲手榨的,对不对?」
「所以酸得很。不加糖不加开水,完全是原汁原味。」她开玩笑的恐吓道。
还真是酸得让他皱起眉头,「这样不行的。你不怕伤胃吗?你们女生是怎么搞的?为了爱美就可以不要命了吗?你够苗条了,还要减肥?以后三餐我都要盯着你吃,免得一阵风吹过来,就把你给吹跑了。」
方为若没想到自己随便的一句玩笑话,竟惹来一长串教训。「你有完没完?真有人喝纯柠檬汁减肥吗?不怕先把牙齿给酸掉了?你没瞧见我每颗牙都好好的吗?如假包换。」她一面说着,拿食指在牙上轻轻敲了两下。清脆的音质证明她所言不假。
「我就说嘛,你看起来这么聪明,怎么做得出这种笨事。不过你的牙齿真的不是假牙吗?简直完美得不像真的。」她那一口贝齿,雪白整齐得像是拿尺量过之后才打造出来的。每一颗都大小适中,恰到好处。可惜她不常笑。看来他回家后得赶紧恶补一番,不管是热笑话、冷笑话,能让她笑出口的就是好笑话。
「我爸爸生前是牙医啊,还开了家牙医诊所。他的女儿就是活招牌兼实验品,我当然得有一口好牙啦。」
「好闪亮的招牌。诊所的生意一定很好。」
「那可不!好得三天两头有人上门来恐吓勒索。」她莫可奈何的摇摇头。
「那你们怎么办?报警了吗?」
「报是报了,但敌暗我明,实在拿他们没办法。后来干脆把诊所关了,移民加拿大。」
「你也跟着移民?」
「没有,那时我刚上大学。」主要是为了她与程宇明正在热恋当中,爸妈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台湾。程宇明是他们非常满意的人,他们相信他可以好好照顾她……
「我记得你说过你爸妈都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五六年前,飞机失事。」
「之后你就一个人住在这儿?」
「当然啦,这是我的家。」
「你晓不晓得,一个女孩子单独住这么大的房子,又是这么大的院子,独门独户很危险?要是坏人上门怎么办?」
「围墙很高。你不也说过,九重葛会把你扎得面目全非?」
「那是因为我不是职业小偷。」
「只是偶尔客串?」
「这是很严重的事,你别不把它当一回事。我想你这屋子一定也没有任何保全系统?」
「你指的是进门要验指纹,要听声纳,半夜一只蚊子从窗口飞进来就会警铃大作的那种东西吗?」
「至少也要养条狗。」
「半夜乱叫,吵死人。」
「那养个人,就不会在半夜乱叫了。」
「那不只半夜乱叫,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很吵。」
「你想想你这院子,花草这么多,不只大树,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灌木,不只是不速之客容易摸进门,已经定居下来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动物一定也不少,你就不怕半夜有条长长似绳子的东西溜上你的床,和你分享被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