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巷口,程多伦正要招计程车,只见程子祥打掉那只手,一屁股坐在巷口边的面摊上。
“爸爸——,怎么?” 程多伦想都没想到程子祥会选面摊,赶忙过去:“这里的东西你吃不惯,我们还是——”
“哪有什么吃不吃得惯的。” 程子祥指指另一张竹椅:“坐下,坐下。”
也不理儿子,程子祥一把将儿子按下,招手叫过正在忙着的老板。
“老板,来两碗阳春面。”
“爸爸——。”
老板跑过来了,操着山东乡音,笑盈盈的。
“先生,两碗阳春面是不?还要点什么吧?”
“那——再来盘卤菜。”
“好,马上来。”
老板一走,程子祥向儿子呶了呶嘴。
“很豪华咧,你老子还要了盘卤菜。”
“爸爸,你何必替我省那点钱嘛。” 程多伦埋怨的嘀咕:“嗳,这种请法,真没面子。”
“哟,我儿子还有他老子的恶习,爱摆排场。”程子祥打了儿子一下肩膀:“对了,多伦,最近去看罗小路没有呀?”
程多伦还没回答,老板端着热腾腾的面和卤菜,一路喊着来了。
“怎么?去了没?” 程子祥拿了两双筷子,递给程多伦一双。
“没去。” 程多伦夹起一把面,吹了吹。
“怎么不去呢?”
“她脾气大嘛。”
“准备什么时候去呢?”
“等她脾气消了。”
“等她脾气消?” 程子祥莫测高深的一笑:“我看呀,她大概前两天就消了。”
程多伦没搭腔,低着头吃面,突然,像明白了什么,慢慢抬起头,睁圆眼睛,看着程子祥,一把面夹在筷子上,悬在半空中。
“爸爸,你——?”
“明天该去了,我看人家挺想念你的。”
“你——,爸爸,你去看过她了?”
“蛮秀气的,一脸聪明相。” 程子祥轻描淡写的,夹了片卤蛋:“蛮懂事的,那孩子还不坏。”
程多伦的感谢与激动,不是因为父亲替自己解释了误会,而是,父亲竟然接受了罗小路这样的女孩。
“爸爸!”
那一筷子的面,还悬在半空中,程多伦喜形于色的唇角尽是笑。程子祥一筷子接过那把面放进自己碗里,呶了呶嘴。
“面凉啦!”
☆☆☆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没见面,两个人都有一肚话要告诉对方。但,握着听筒,谁也没先开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尽在笑,笑着注视着对方。
“大白痴来看你了。”
打开了好长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程多伦尽量把身子靠近玻璃。
“你想不想念我?”
“想念。” 罗小路咬咬嘴唇:“想念得差点要第二次自杀。”
“计划好了?”
“还没。”
程多伦在玻璃外做了个捏罗小路鼻子手式。
“大白痴。”
“想说什么?”
“你离家出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嘿,告诉你,被你一同情,就显得没那么有意义。”
“大白痴——。”
“你想说什么?”
“我以后——,我以后不那么贪吃了。”
“怎么?发现我这个穷小子供应不起啦?”
“本来就供应不起嘛。” 罗小路皱皱鼻子,马上又换了温柔的声音:“大白痴,你把自己养胖一点嘛。”
“养胖一点?多胖?” 程多伦比了比自己的腰围:“这么胖好不好?”
“讨厌的死大白痴。”
罗小路笑着打了玻璃一下:
“我是说真的嘛,我以后一定不那么贪吃了,我发誓,我开始要变成那种不贪吃的女生。”
“然后呢?”
“然后你把家教和送报的钱,买一大堆吃了会胖的东西,没事想起来就吃。”
“吃不下呢?”
“我会强迫你。”
“没有自由的权力?”
“狗屎蛋,自由你个大头鬼!”
罗小路的味道又来了,这是程多伦熟悉的,习惯而又自然,程多伦玩味的看着。
“他妈的!我郑重警告你,你再那么瘦怜怜、黑巴巴的,像只剥了皮的乌骨鸡,等我出去了,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我就去偷点钱,买几百加仑奶油,把你撑的肥肥的,让你淹死在里面。”
“哗,死得这么气派。” 程多伦满意的点点头:“很不错,我等着哦。”
“等你个狗屎蛋!”
罗小路皱着鼻子,敲了敲玻璃。程多伦马上把脸俯上前,咬那只敲在玻璃上的手。
“小路,我想吻你一下咧。”
罗小路在自己手心吻了一下,用大拇指弹出来,像童年玩弹珠一样。
“接到没?”
“接到了。”程多伦做了个接住的样子,往嘴里一扔:“好重,有两、三斤呢。”
“什么味道?”
“炸鹅腿的味道。”
“香不香?”
“香的要死喔。”
“大白痴。”
“嗯。”
“那个——,那个舒云——,我是不是误会你们了?”
“误会得厉害。”
“她——,她有没有生我的气?”
“她很喜欢你,她要我跟你说,她希望能做你的朋友。你愿意吗?”
“你告诉她,我愿意的不得了。”
一切都太平了,程多伦觉得一口气,大大松开了。
父亲——这位愈来愈令自己更爱他的长辈,他真伟大透了,到底他用了什么方法叫冥顽的罗小路改变的这么厉害?程多伦此刻真想抱住程子祥,来一个美式的吻。
☆☆☆
“结婚?”
程多伦震惊的呆了,望着舒云那张认真的脸,不敢相信的重复一遍又再问。
“你再说一遍,你是说,你要结婚了?”
“对,结婚,当人家老婆,而不是情妇。”舒云笑着说:
“对方是谁?该不会是陆浩天吧?”
“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
“可——可靠吗?你对他了解多少?”
“三十八岁,略有经济基础,不帅也不丑,对我一见钟情。”舒云轻松的说着。
“他——爱你吗?”
舒云歪着头,想了一想。
“他爱我。”
“你呢?你爱他吗?”
“我满意他。” 舒云还是笑的很轻松:“我们彼此需要,因为我们都寂寞。”
程多伦坐下来,诚恳、无限的关怀。
“舒云,你不觉得你该再慎重考虑考虑?”
“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吗?”
“需要考虑的太多了。” 程多伦双手交叠着:“首先,时间问题,你看,一个月不到,你除了晓得他略有经济基础,不帅也不丑,对你一见钟情,其他的,你还晓得什么?这些都是眼睛看得到的,有更多的东西,是需要时间去观察、去发觉的,可是,你们认识不到一个月。”
舒云看着那张稚气,满是大人味的脸,听一句,点一个头,笑一下。
“还有呢?”
“还有。” 程多伦一脸正经认真分析:“因为你们都觉得寂寞,这简直没道理,你想想看,婚姻只建立在因为寂寞上,那这种婚姻,太不稳了,能维持多久?随时那天大家觉得不寂寞了,拿什么继续?”
“那就拆伙呀。” 舒云哈哈的笑。
“舒云,我不喜欢你这个态度。”
“多伦。” 舒云收起了玩笑的态度,认真的说:
“真的谢谢你,我说过,你是我唯一朋友,你关心和担心我的那些问题,不是不可能。但是,我告诉你一句话,你真的还年轻,有些情况,年龄不同,它的过程与发生的方式,就不能用同样的结论。”
舒云停下来,随手从程多伦书桌上,拿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继续说。
“我三十了,他三十八,都超过了结婚年龄,讲现实一点,还拿什么去选择、挑剔?再说,这种年龄谈婚嫁,已经比别人晚了一大步,那有闲情逸致像你们年轻人,三年五载的去卿卿我我,去花前月下,去为点芝麻小事,一个月不讲话,然后言归于好,再眼泪汪汪,重新山盟海誓,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