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烟既动容又感激,她自叹自己没有其麽东西来回报大福晋的好意,日後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今年的天气特别地好,虽已是深冬,阳光仍然温暖,菊花自是全败了,大街上的树木也光秃成一片,但因为有阳光在,大街上走动的人也多,显得有些热闹。
没见过市面的阿古在马车外穷叫个不停。惹得阿丝频频出去敲他的脑袋。
锁烟只能淡笑着摇头,继续专注於手上的女红。
一针一线,点点情思。
锁烟的嘴角藏着神秘的笑,阿丝虽然不解,但只要格格笑了,她也就宽了些心,至於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先暂时通通抛到脑後吧。
阿丝开心地哼着小曲,忍不住地幻想回府後夫人开心的笑脸,她要把她这些日子在王府的儿闻都说给夫人听。恭亲王府真是太气派了……
噢,已经归天的姑爷千万别怪她阿丝如此狠心,毕竟她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勉强为他哭了这几日,已是她阿丝的极限了。
家,近了。
锁烟收起女红,心儿不禁跳快了。
离家不过几日,心境却变了许多。不知额娘和哥哥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发生了那样的事,额娘有没有为她担心。
奉恩镇国公的府邸显得有些败落,檀木大门上的红漆早已斑驳剥落,守在门口的家丁竟百无聊赖地打起瞌睡来。
阿古抢先跳下马车,一路小跑先去通报了。
阿丝小心翼翼地扶着锁烟下了马车,等了十天竟不见一个人影。
“格格,奴婢猜夫人一听是格格回来了;先忙着去梳妆打扮了,我们再等等吧。”
锁烟轻轻点头,小脸上却写满了担忧,家里……是出了其麽事情吧?
锁烟示意阿丝让马夫和阿古把东西光搬进府里,她领着阿丝进了大门。
主仆两人匆匆地穿过前庭,绕过小小的花榭来到後院主屋前,还未走进,里面的哭声便远远地传过来。
刚才进来通报的家丁为难地站在屋前探头探脑,一转身见锁烟已在眼前,吓得急忙跪倒在地。
锁烟挥挥手让他下去,她领着阿丝进了主屋。
屋内的丫头跪了一地,一个个握着汗巾揩泪,哭得最大声的当然躺在床上的镇国公夫人马佳氏。
“真是杀千刀的,我上辈子造了其麽孽,养了这样一个孽障不让我省心?呜呜呜…老天爷怎麽不让我死了算了,倒也乾挣……呜呜……”
“额娘……您别说这样的话……”抱着马佳氏痛哭流涕的是锁烟的嫂嫂纳兰,她算是一个贤慧的女人,无奈所嫁非人,心中的苦自是不少。
“格格,是格格,老夫人,夫人,是格格回府了……”一个丫头先看见了锁烟和阿丝,惊喜地低喊。
“锁烟…是锁烟来了吗?锁烟你在哪里,快过来,让额娘好好摸摸你……”
马佳氏挥舞着双手,满床乱抓。
锁烟惊白了小脸,她跌撞着扑进母亲的怀里,一双疑惑怨忧的大眼直直地看向掩唇低泣的大嫂。
“是…完济汉…在外面闯了弥天大祸,被官府抓了起来,额娘日夜啼哭…… 哭瞎了双眼。医生说……是劳疾,很难恢复了……”纳兰啜泣著。
锁烟知道自己不能流泪,她安慰地拍拍大嫂的手,忧虑地看着她。
“锁烟,你瘦了,二贝勒待你好吗?他身子骨还安康吗……”马佳氏伸出枯瘦的手摸索春锁烟的脸。
锁烟看向嫂嫂,纳兰对她摇了摇头。轻覆在她耳边小声说:“完济漠的事情已经够让额娘伤心的了,二贝勒的事我瞒着没说…嫂嫂没做错其麽吧?”
纳阑不安地看向锁烟,锁烟轻摇头,她不但不怪嫂嫂,反而要感谢她,额娘为了哥哥的事情已哭瞎了双眼,要是再知道二贝勒的事……她不能失去额娘,不能……
锁烟任凭母亲摔住她的脸,为了让母亲宽心,她拚命地点头,表示自己过得很好,锁烟轻扯阿丝,示意她谎话。
阿丝急忙站起身。强笑着“老大人尽管放心,格格在王府过得好极了,二贝勒爷和老福晋都很疼爱格格。尤其是府里的大福晋,这不,格格回来省亲,大福晋送了好多珍贵得不得了的宝物。奴婢这就拿来给老福晋‘看’,噢,不,是奴婢说错话,奴婢这就掌嘴……”
“得了吧,你这丫头,我从小看到大的,你那点心思还想瞒过我?算了,格格在王府过得好我就宽心了……”马佳氏用汗巾揩揩泪,“阿丝,你说的大福晋……可就是和硕恭亲王煊赫的嫡福晋?”
“是呀,老夫人,怎麽了?”阿丝疑惑地看向马佳氏,不明白怎麽老夫人说着说着竟把话题扯到大福晋的身上了。
锁烟却蹙紧了双眉,忧虑地看向自个儿的额娘,她知道,额娘定是……
“大福晋……对格格很好?”马佳氏又追问。
“是,老夫人。大福晋她人好得没话说,昨儿个她特意唤丫头给格格送来好多珍贵的东西,让格格带回来孝敬您呢,甚麽貂皮、冬珠、熊掌啦,对了,还有棵珍贵的百年野人参呢,奴婢想老夫人吃了这野人参,必定……”
“锁烟……额娘求求你,额娘给你下跪,额娘给你磕头了……”
阿丝的话还未说完,马佳氏便突然挣扎着要爬下床,她拉着锁烟的手,老泪纵横:“额娘求求你了……额娘知道你委屈,额娘就再求你这一次……完济汉纵有千般不是,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你的亲哥哥……你要救救你哥哥呀……大福晋既然那麽喜欢你,你就去求求她,求求她跟王爷说几句好话。求王爷把你哥哥放出来吧,额娘跟你保证,只要你哥哥能从牢里出来,他再不敢四处作恶了……锁烟……额……额娘求求你了……”
马佳氏哭得涕泪交错,几个小丫头也跟着动容地低声啜泣,纳兰、锁烟和阿丝合力才制止住她想要下床给锁烟卜跪的举动。
锁烟看看额娘,心隐隐作痛,雪白的贝齿啮伤了红唇,小脸添了此苍白,在强势的命运面前,她再吹低了头。
“锁烟…”纳兰充满希冀的眼神也看向美丽至极的小姑。
锁烟闭上眼,重重地点头,泪水再也止不住,越这样冷冷地从眼角滴落,冰冻了她的心。
“格格……”阿丝哀痛地叫,她可怜的小格格,为其麽注定了面对这样进退两难的命运?
阿丝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这张嘴惹的祸害。她跪下身,抱紧了锁烟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霜雪过後,留下的是暖阳的美丽,那该有多好!
锁烟深深叹息……
只在娘家宿了一夜,锁烟便在母亲的催促下回王府了。
不过一个日夜,寒潮就席卷了整个北京城,街道上萧索寥落,风卷着沙土四处肆虐,商号的小夥计抖嚓着身子在门上多插块木板,指望看能多挡些风霜,天沈沈的,是冰雪欲来的前兆。
马车里,静静的。
阿丝偷瞄了眼锁烟,她正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思考其麽。
一阵心痛袭上心头,老夫人也太……事情再急,也该多留格格几天,就这麽匆匆地把格格送回来,这和逼格格有什麽区别?
格格虽然年岁小,可知尽达理,自尊心比谁都强。先前欠下大福晋的情已不知要如何还了,现在又要……格格在王府苦受宠也就罢了,偏偏刚嫁过来,二贝勒就没了,老福晋恨格格还来不急,哪里会好好待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