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过世後,嘉源皇帝继位。
煊赫的这位哥哥舞文弄墨可以,若让他治理国家,就太牵强了。
嘉源从小算是和煊赫一起长大的,相较於煊赫的强悍坚毅,嘉源则太过优柔寡断,因此他非常依赖煊赫,朝中大事都交给煊赫处理,这也是导致煊赫如今权倾朝野的直接原因。
“王爷,您请。”老太监替煊赫掀起珠帘,煊赫走进内室。
嘉源奄奄一息地躺在龙床上,地下跪着他的五个皇子,跪在龙床边伺候他的是他平生最宠爱的两位妃子。
几位御医聚在一处,忙得焦头烂额,一见煊赫到场,连忙躬身行礼。
煊赫单膝着地,不卑不亢道:“臣煊赫见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嘉源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用眼色示意煊赫近前说话。
煊赫起身来到嘉源的床边,只听见嘉源微弱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朕……朕……所剩之时……不……不多,身……身……身後事……劳……劳皇……皇弟……费心,朕……所……所立皇……皇储是……是……”
嘉源突然呛气,猛咳了几声,血丝涌了出来,煊赫蹙紧深眉,把耳朵靠到嘉源的唇边。
嘉源蠕动着唇。不知说了些什麽,没片刻工夫,他便咽了气。
煊赫站起身,脸色肃然,他伸出手抹上皇帝大睁的双眼,一时间哭声大作,房内房外跪满了人。
煊赫漠然地独立在众人中央,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张张虚伪假哭的脸,让他厌恶。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梨花带泪的瓷白小脸,倔强得让他心痛,她不懂得婉转承欢,不会因为他的强势和地位便欣然迎合他。
相反的,那小女人把抗拒坚持到底,谨守着自己的尊和礼教。即使被迫承欢於他,她也绝不懂得掩饰她的痛苦和挣扎。
他半辈子都过来了,虽自幼熟读汉人的诗经词赋。每每都会疑惑其中对於爱情的描写。那样炽烈的感情是真的会发生吗?
从朦胧少年到三十而立,他沈迷於权利的游戏,心无旁骛,女人来来去人,他从末曾在意。他以为古人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幻想出来的极至。直到第一眼看见锁烟。
她的美丽是他平生仅见,几乎不像是真的,心虽有片刻的震撼却不足以让他不择手段地想得到她。
是她的那双眼睛,牵动了他的灵魂。
娇小而柔弱的身体明明表现出顺从和畏惧,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却无时不散发出聪慧和自尊。
是她眼中的贞静和宽容羁绊了他狂野桀惊的灵魂!
是那麽近切地想要得到她,从身体到心,他无一不想独自占有。
爱吗?是尽上所谓的“直教人生死相许”的爱吗?是吗?
煊赫敛眉。
嘉源皇帝的遗体安置好後,煊赫被一位太监请入成福宫,这是淑妃诃额伦的寝宫,她正是嘉源的宠妃之一。
皇三子懿德为她所生养,今年十二岁。是竞争皇储的有力人选。
太监为煊赫掀起珠帘,内室里淑妃独自一个人正立在窗前发呆。
“娘娘,恭亲王到。”太监细着嗓子通报。
诃额伦立刻转过头来,眼里闪烁着泪珠。迫切地看着煊赫。
煊赫挑起眉。冷漠地回望她。
“你们都下去吧。”诃额伦对着帘外的奴才们命令道。
待太监宫女郎退下,诃额伦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煊赫的面前。
煊赫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他的唇角旋起冷笑。
“求求王爷救救我们母子。”诃额伦的泪水立时流了下来。
煊赫没有上前,他站着,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淑妃。
“娘娘此话怎讲?臣有何能力来救娘娘的性命?再说,娘娘和三阿哥如此尊贵之身,天下有哪个人敢妄动?”
“王爷,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您是最重要的人,您一句话,皇帝的宝座便有可能换人坐!懿德是您的亲生儿子,如果他坐不上皇帝的宝座,懿德和我会被二阿哥和皇贵妃整死的,您不在乎我就罢了,难道连懿德您都!”诃额伦深知煊赫讨厌拐弯抹角,索性把一切都挑明。
煊赫平生最痛恨被人利用,偏偏仅有的一次便是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嘉源算是比较专情的皇帝,皇后早逝後,他便主悬中宫之位,未曾再立过新后。他平生最宠爱的便是皇贵妃和淑妃二人,这两个女人表面平静:私下里却斗得最凶,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当年,淑妃得知皇贵妃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後,心里担心她一日诞下龙子,自己的地位就会不保,皇上又因为皇贵妃怀孕而更加宠幸她,来成福宫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她便千方自计地用邪药设计了当时可随意出入宫廷的煊赫,如愿怀上了煊赫的孩子。
对此,煊赫一直耿耿於怀,虽然明知三阿哥懿德是他亲生,他也不与他亲近,更是对淑妃诃额伦深恶痛绝。
“淑妃娘娘,皇上病危时可是给臣留下口谕的,您想陷臣於不义吗?“煊赫面无表情。
她是该担忧的,如果二阿哥懿当上了皇帝,皇贵妃是不会放过淑妃这个死敌的,说不定会效法汉帝刘邦那个狠毒的老婆,把她做成四肢皆无的人棍,装在大罐子里虐待到死。
她担忧的理由很充足,除去前面三位阿哥,嘉源现在共有五位皇子,皇后没有留下任何子嗣,大阿哥的生母身分太低,仅是个宫女,自然不会列入皇储的考虑范围,六阿哥和八阿哥年龄又太小,只有年龄相近的二阿哥和三阿哥才是最适当的人选。
二阿哥的母亲皇贵妃在身分上自然比仅是妃子的淑妃高一些,皇贵妃的父亲和哥哥又手掌正红旗,淑妃的父亲却是个蒙古族的文官,她自然要为自己找好靠山,当初打算设计煊赫时,她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没有看走眼,当年仅有十九岁的煊赫如今已是强权在握,权倾朝野的恭亲王,嘉源只把皇储的口谕传给了他一人,他说谁是皇帝谁就是,她会用尽一切力量,把自己的儿子送上皇帝的宝座。
煊赫看着诃额伦那张野心勃勃的脸,冷笑。
她很聪明,现在就开始为自己打算,甚至不惜抛下自尊。跪在他的面前,为了权利和欲望,她会抛弃一切来俯就他。
根本不像那个小女人,他的锁烟,连勉强和矛盾都那麽真实地表现在一张小脸上。突然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渴望,他想见她,想要拥抱她并不情愿的小身子,想要吻上她红润的唇,她那麽畏冷,有那麽一股冲动,他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她,为她趋散寒冷。
他现在就要回王府!
煌赫转身,唤外面的太监去拿大麾和蟒鞭。
诃额伦惴惴不安地起身,“王爷?您……”
煌赫没有回身,他微侧过冰雕般俊美的侧脸,挑唇邪笑,缓缓说道:“等大丧一过,娘娘自然会知道结果。”
一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独留诃额伦愣愣地站在原地。
好一匹汗血宝马,飞驰如烟,煊赫骑着它奔出神武门,向恭亲王府直奔而去。
“锁烟那边怎麽样?”
煊赫一边在前面匆匆地走,一边解下黑狐护领,费扬古也匆 匆地跟在他後面。
“格格今日去给老福晋请安,被老福晋无缘无故地打骂了一顿。”
煊赫蓦然停住脚步,脸色阴冷,他把手中的蟒鞭和护领扔到费扬古的手中,加快速度向新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