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见飞扬嘟起了嘴,若叶浅笑吐舌:“它们这样一对儿自由自在的真好看……大师伯,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飞扬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也不知到底明不明白,一双手又拉上若叶的衣袖:“小叶子……小叶子,陪我说话……”
陪了大师伯很久,若叶心情也好了许多,那些笑容都是真心真意出自心底,足以一扫年余来的苦闷抑郁。离开后山之前,他仍然笑着告诉大师伯:“……小叶子喜欢铮哥哥,现在也是一样……以后我每天都来陪你,你要听我说哦,不准不理我……”
看完大师伯,若叶才到前厅参宴,林远道将他领到各位久已不见的师兄弟面前,少不得又是一番寒喧。若叶倒是真心想念,待他们有说有笑,再无冷眼;众位师兄弟但见他神情憔悴、弱不胜衣,那梨窝浅笑却是清丽绝伦,竟隐隐带有圣洁之感,比之当年的娇美任性大大不同,对他讲话都不由自主的轻声细语起来,唯恐唐突冒犯。
铁铮坐在主位之旁,只对他点了点头,他也微微点头示意,面色沉稳、全无变化,林远道将两人一来二去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知高兴或是难过。眼睁睁看着儿子为情所苦,明明该做的都做了,却还是不能帮上一点忙,自己这个父亲实在做得不好。若早知儿子这般情深,当日对铮儿师徒和师父他老人家下跪央求也算应该……只要能让若叶过得开心些,做父亲的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可如今铮儿已有婚约,就算自己以死相求也是迟了。若叶昨日痰中带血,他嘴上不说,心下却是凉透,早在数年前就有名医说道若叶活不过弱冠之年,今日看来已将应验,他这个父亲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着儿子过一天算一天,从今往后……他再不会出门,但愿若叶心里能好受一些。
众人虽各怀心事的动筷而食,亦不忘向老掌门美辞贺寿,厅内嘈杂一片、笑声一片,看起来倒也喜气洋洋。老掌门心情甚好,喝了好几杯水酒后尤其高兴,正要起身发话,厅口突然响起一个清朗之极的声音。语声不高,却将满厅嘈杂之音全都压了下去,那声音只说了两个字,可厅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师父。”
第八章
掌门愣了一愣,刚站起一半的身子又跌坐了下去,整个人竟微微的发起抖来,一双昏花的老眼却定定的盯着厅口那方,嘴唇颤动良久,终于说了一句话出来:“……你……你叫我师父?”
那声音轻轻的笑起来,听在耳里也是说不出的舒服,众人但觉眼前一闪,两个人影便已移至厅中,一个上下全黑,一个身着蓝袍。人群中登时响起惊呼,夹杂碗碟破碎之声,铁铮却是一跃而起,挡在老掌门身前厉声喝问:“你想怎样?”
那黑衣人神情一愕,对着铁铮又是一笑,脸上神情分明柔和亲切,但不知为何,年纪稍轻的弟子都看得面红耳赤,只觉此人笑容妖艳蚀骨,媚态横生;旁边那蓝袍人轻咳一声,浓眉皱起,眼光中怜爱非常,语声却微带责斥之意:“云晨……适可而止,他们是你的晚辈。”
那黑衣人转头看了看他,脸竟微微一红,一抹羞涩过后眉宇间才变肃然,上前两步对着老掌门身前跪了下去,那蓝袍人也跪在他身侧。铁铮亦是一愣,只得看向师公,但见师公两臂一挥,显是让他退开一旁。
铁铮运足真气在旁警戒,一有异动便待出手,全因这黑衣人一身武功实在鬼神莫测,只是此际不知是友是敌。几年前这人大闹短刀门,武功奇高、出手毒辣,后来才知竟是当年被逐出师门的七师叔伍云晨,回到门中大闹只为报复大师伯昔日负心寡情之恨;如今他仇早已报了,却还来做什么?
看云晨双眼之中妖气逼人,所练的仍是邪门功夫,但偏偏看不出昔年的精茫四射,内力定是又有大进,铁铮双拳紧握,背后已汗湿一片,早有决心与之以死相拼,耳中却听见那蓝袍人对云晨柔声相劝:“云晨……说吧,你不是很想见他吗?”
云晨呆呆看了老掌门一会儿,眼中渐渐湿润,定了定神方微笑开口:“师父……今天是您七十大寿……不肖徒儿云晨……祝您……祝您长命百岁、安享天年。”
老掌门也是略显呆傻之态,过了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云晨……你……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那蓝袍人在旁答话,语调甚为恭敬:“伍老前辈,云晨他很好,劳您挂念。”
老掌门愕然看向此人,神情突然大变,立时起身搀扶:“严大侠快快请起,老夫怎受得你如此大礼……”
那人却是下盘运气,挡住老掌门搀扶之举:“伍老前辈,在下无良……与云晨早已形同夫妻,他师父便是我师父,您何用推辞?不怪我气我就是万幸。”
老掌门更是愕然,厅中也传来众多抽气之声,都是神情古怪、互使眼色,倒无人胆敢大声讪笑。
云晨脸上又是一红,语声却与之前一般清楚:“师父……我跟傲天这辈子也不会分开,这次我要来看您……他……他便跟着来了,您别生气。”
老掌门脸上转过数种神色,尴尬、难堪、释然、欢喜……最终只是长叹一声,老脸上显露微微笑容:“……都起来再说、起来再说。”
众人大奇之下纷纷私语,厅上便又嘈杂起来。当此古怪之极的气氛中却有一人直直奔向云晨身前高声质问:“伍云晨!你怎可如此?有人天天惦记着你,为你变成疯子也从没忘记过你,你……你为何要变心爱上他人?”
听到此种奇谈怪论,便算是云晨和傲天也呆在当场,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那人面容,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两人都从未见过。
云晨拉著傲天起了身便待问话,那厢的林远道和铁铮却是急急飞身拉住那少年,一斥一劝,语意相同,都是让那少年快些住口离开。云晨将那少年面貌看得清楚,当真是人间绝色,却似有重病在身,听两人叫那少年“若叶”,怔怔问向傲天:“……你认识?”
傲天摇头苦笑:“你门中的人我怎会认得?听他口气……他是认得你,还为你那个大师兄抱不平来著。”
看两人言语间那般亲密,若叶又再忍不住大声吵嚷,加上厅内各种噪杂之声,掌门寿筵简直变成闹场,老掌门气得拂袖而起,只叫上云晨两人进了内室,余下的烂摊子全交给铁铮师徒收拾。
若叶还要跟上,林远道只得点了他穴道抱出厅外,铁铮好一阵头昏脑胀,亦只能硬著头皮留下来安抚众人,道师公他老人家行事自有决断,大家继续吃喝便是。这等话说了等於没说,各人倒也乐得边吃酒菜边交头接耳胡乱猜测。
铁铮松了一口气回到桌上,铁静山却又问他为何对若叶这般紧张,铁铮强忍住不耐低声答道:“弟子是怕林师弟惹得师公生气,不知此举有何不妥?”
铁静山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才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之後让他坐在身旁,师徒俩慢吞吞的喝起酒来,对厅内各种流言蜚语都仿若过耳不闻。酒过三巡,铁静山突然淡淡说道:“铮儿……你可别忘了那天发过的誓,你若接近那些妖孽,便要断子绝孙、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