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被电流击中。
这样大老远的跑过来找他算什麽?
那个女生和他站在一起真是般配。
他曾经说过,将来“娶个会做饭的老婆就行了”。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我怎麽给忘了呢?
五月的阳光明亮而耀眼。
隔著铁丝网,看著阳光下仿佛全身都在散发著光芒的仇飞,我忽然彻底明白了一个事实──
无论我和他之间到底是哪一种关系,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以恋人的身份站在阳光里。
所以……
我的手慢慢从铁丝网的网眼中退出来。
最後看了阳光中的仇飞一眼。
我多麽希望他能够永远地站在这样的阳光之下,不管他身边站的是谁,我眼里只要看到他就足够了。
所以……
我转身,
离开。
手指无意中触到了口袋里的一个金属物体,是──仇飞给我的那把钥匙,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我把它从口袋里面掏出来。
银色的钥匙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好刺眼。
这个东西,最好还是还给仇飞。
***
离开篮球场,没费多少周折我就找到了管理系的男生宿舍楼。
这种宿舍楼在一楼一般都会有个管理处的。
“大爷,我这里有一个学生的钥匙,您能帮我还给他吗?”我弯著腰,脸冲著管理处的小窗口说道。
坐在窗户後面的那位大爷连头也不抬。“把钥匙放这里,你在外面黑板上写个留言。”
“那就麻烦您了。”我把钥匙从窗口递进去,转身拿起旁边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
仇飞,请到管理处拿你的钥匙。
没有落款,字也写得歪歪扭扭的,真是难看极了。
因为我的手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也许,从此以後,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刚想到这里,“啪”的一声,那根粉笔就从手里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截。
***
何去何从?
我站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街头,茫然地看著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之间竟没了主意。
已经把钥匙还给了仇飞,不管他是否明白我的用意,我都不想再回到原先工作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太多太多无法忘怀的记忆。
那麽,眼前还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回家。
无论如何,爸爸妈妈总不会嫌弃我的。
***
妈妈见了我,先是惊喜,再是疑惑,等到告诉她我下岗的具体原因,她的情绪就转变成了愤怒。
“你们领导也太不讲理了!放著麽多人吃闲饭,为什麽偏偏要你下岗?分明就是欺负人!”
“说你工作经验不够,难道刚毕业的黄毛丫头就有工作经验了?”
“说你学历不行,再怎麽著也是正经学校的本科毕业!那个黄毛丫头难道是清华北大出来的?!”
“不知道。听说是个专科学校,学化工的。”
“去!学化工的干什麽图书馆?”妈妈给我到了一杯水,“对了,儿子,你们那个猪头领导还说什麽来著?”
“说我平时表现不够积极。”
“表现!表现!会表现的难道就是积极分子?我看爱表现的全都是些巴结上级的小人!哼!”妈妈越说越生气,举起手里的杯子“咚咚咚”一气就把给我倒的水喝光了。
“那你就为这个才回来,没有别的事情了?”始终沉默的爸爸突然开口问我。
我坐在椅子上一声也不吭。
到底姜是老的辣。
“还能有什麽事情?你儿子一向都是个老实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叉著腰开始教训起爸爸,“这都要怪你没能耐,要是後台硬,咱儿子能被人挤下来吗?”
“这跟我有什麽关系?!”爸爸最恨妈妈说他没能耐了。“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凭自己的一身本事吃饭!靠天靠地靠别人,不算是好汉!”理直气壮。
“呸!还好汉呢!现在这个世道,充好汉就活该挨饿!”妈妈毫不示弱地顶回去。
“你!”爸爸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迸出一句:“头发长见识短!”
“我要是见识长,当初怎麽会看上你!”
“你你你……”爸爸被气得满脸通红。
“怎麽样?”妈妈一付神气活现的样子。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每次我回来都是这一出!烦不烦?!”
现在是灭火的最佳时机。凉水泼的太早,搞不好会把危机转移到自己头上;太晚的话则会让他们变成假戏真唱,伤了感情;所以在这个火候上灭火的效果最好──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教训总结。
果然!爸爸妈妈听了我的话,只是互相瞪了一眼,就放弃了。
“我看你也不用急著去找工作,在家里休息一阵子再说吧。”爸爸对我说道。
“儿子,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你比不上别人!”妈妈这样安慰我。
也许,在每一对父母的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
那麽,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了我内心真正的想法,还会理解我吗?
我觉得挺玄的。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
在家里呆了足足有大半年,等到想要出去找点事情做做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将尽的残冬了。
又要过年了啊。
这里的雪已经下过好几场了,不知道南方是不是也有这麽冷呢?天气预报我是半点也不敢相信的。
今年有很多人和我一起过年,不知道有没有人陪你过年呢?
再这样下去,我差不多就快变成一捆霉干菜了──
***
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我坐在家里看一份有关报考公务员的报纸,妈妈在厨房里炸鱼。
香味一阵一阵地飘过来。嗯,还是妈妈的手艺好。
就在我实在经不起这种诱惑,打算走过去捞它一块尝尝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砰砰砰!砰砰砰!
“李林!李林你在不在家?”
是谁呢?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连忙放下报纸跑过去开门。
“啊?真的是你!”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倒是先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门外站著的,正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哥们,损友,外加邻居──
周楠。
周楠家和我们家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这家伙几乎是和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仗著比我大了不到半年,总爱在我面前自称哥哥。最最可气的是,这家伙在考大学的时候,居然因为“一个不小心”一头栽进了北京!而且他毕了业以後也没回老家,就一直呆在那里。不过据说这几年下来,他至今还是无业游民一个,除了一口京片子,什麽也没捞到──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的!
“我说你小子够歹毒的啊!回来这麽久了,怎麽也不去看看哥哥我?”周楠斜靠在墙上喷烟圈,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
“你什麽时候回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回敬刚才他那一拳。说实话,又看见这家夥吊儿郎当的德行了,心里居然还挺高兴的。
“滋──啦!”又是一阵香味钻进鼻孔。
这下周楠根本顾不上理会我了,他抻著个脖子贼头贼脑地往厨房里看。“阿姨,您又在做什麽好东西吃?简直香毙了!我愣是给这香味勾引过来的咳!”
妈妈从厨房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来。
“我还以为是谁呢,周楠啊!什麽时候回来的?昨天我还看见你妈了呢,她可没跟我说起过你回来了。”
“我今天早晨三点多才到的!现在正春运那,火车票别提有多难买了,就这张破票还是从黄牛手里倒来的呢!”周楠跟我妈说话的时候,倒是没显得那麽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