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谪月瞪了他一眼,「你和那姓莫的黏在一起太久了是不?居然开始学起他那副调调,看了就教人觉得不顺眼。不说话看起来比较有魅力吗?」
「这倒没有。说起来,我很久没去看他了。」
夏谪仍然不太愉快地瞪视罗泓堰,端起酒杯凑近唇边。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小席可向来是很准时的。」
「这……女人嘛,」眉轻扬,「总难免会有一堆男人所无法猜测的理由而延迟了。」看似佣懒态势,左手支着桌面托腮。右手提起酒壶,斟满杯、饮下。
没有不耐,因为没有等待。
「哼!」冷冷自鼻腔发音,「江湖上都传说你是多情种子,真该叫这么说的人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怎么了吗?」
「对小席这么漠不关心。」
「你真的希望我对小席『关心』吗?」眯眼、眉轻挑,含意不明。
『关心』的背后,有很多种原因。
可以为情更可以为仇。
一阵静默。
寒风悄悄掠过,乌云蔽月。
好半晌,夏谪月才低声咕哝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喝酒吧。」罗泓堰微微一笑,「说不定,她一会儿就到了。」
夏谪月犹想嘀咕,却也没能再说什么。
罗泓堰与席家之间的恩怨不是他所能够插口,虽然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席尘瑛在这其中着实无辜,却也不能够多讲什么,毕竟再好的朋友也还是有不能插手管的事。
既然分属两个独立个体,界线就必然存在;今天罗泓堰愿意坐在这儿陪他等席尘瑛,已经是很够朋友了。
无法再苛求。
只能闷着头,喝酒。
「怎么?这下换你不说话了?」
「我不想说话不行啊?」
「没!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记得刚刚好象才有人说过,不说话不太好……,约莫是我记错了吧?」
夏谪月没好气的睨视罗泓堰,「小席没来我没心情和你斗,知道错就闭嘴。」
罗泓堰耸肩、不置可否。「今天的月色不错……」
「不错你个大头鬼!头上乌云一大片,月亮在哪里!」
「火气别这么大嘛,』笑嘻嘻地斟酒、饮尽,「小席这不就来了?」
佳人衣袂飘飘,如仙子降凡尘,乘风而来。
香随风送,犹在人前。
「抱歉,我来迟了。」娇柔嗓音,清雅不媚。
「我是没关系,」罗泓堰再度斟酒自酌,「倒是有人担心得脾气暴躁了。」 对一旁夏谪月恶狠狠瞪视他视若无睹。
席尘瑛微微一笑,「对不起,害夏大哥担心了。」
「不不不、这、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回什么才好,瞪向罗泓堰的视线更加饱含怨或许是玩够了。罗泓堰爽朗一笑,转移话题道:「给什么耽搁了?」
「嗯,在路上碰到点事儿……」
「坐下来说吧。」夏谪月充满怨念的眼神已经到了让罗泓堰无法忽视的地步,不得已、再度开口招呼。「什么样的事?」
虽然目不能视,却仍是察觉到罗泓堰开口招呼的原因,席尘瑛的笑略带点黯淡。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姑娘遭人追击,受了点伤。我先将她安顿好才过来,不免耽搁了些时间。姗姗来迟,还请两位大哥恕罪。」
夏谪月眉一挑,「追击?什么样的人?」
「她伤重,我没多问。」虽目不能视,席尘瑛依旧精准地寻到椅子所在位置落坐。
「你救她的时候没遇着?」
「没有。」轻摇螓首,「荒山野地,方圆五里内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多作解释她为什么敢肯定,两个男人也没有追问。因为他们都知道,席尘瑛除了双手美得天下第一、医术好得天下第一外,她的耳力之好亦堪称天下第一。
「唔。」夏谪月皱起眉,「伤得很重?」
「是的。」温柔和煦,教人如沐春风。「她倒在草丛中,呼救声相当微弱,若非我恰巧经过,只怕她便会……」一言至此,突然住口不言,柳眉略蹙。
席尘瑛向来不喜见人伤亡,因此极避讳谈及『死』,更何况对方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
那会让她,想起多年前逝去的那名少女。
夏谪月沉思不语,罗泓堰自顾自饮酒,似全然不关心;看着罗泓堰悠闲的模样,夏谪月不觉有气。「你这个死萝卜,就只会喝酒。小席也是你朋友,好歹关心一下吧?」
罗泓堰睨他一眼,微挑眉。「关心?我刚刚表示过啦。」
「你——」夏谪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
「夏大哥。」平静、温柔的声音,芙蓉面上笑容浅浅,却坚决得不容违逆。
没有多说什么,意思却已很明显。
她不希望夏谪月为了她而逼迫罗泓堰,哪怕她一直很希望,就算一点点也好,罗泓堰对她的事多表示一点点关心。
一直很希望,彼此之间能够多亲近一点,能够回到十余年前,回到一切悲伤都还不曾上演的时候,回到那个,偶尔聚首、谈笑无忌的时候。
可是,那毕竟是不可能的。因为已经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
「夏大哥不是答应为我说些有趣的故事吗?该不会因为我来迟了,就没得听了吧?」笑笑,转多话题。
这世界上总是有太多太多无法挽回的事情,再怎么追想,一去不回的终究不归,叹惋没有任何用处。
但,不叹惋,又如何……
第二章
美好的事物总是令人喜欢的。
罗泓堰一直都很喜欢、也很有闲情逸致欣赏,美酒在案、美景当前,若不好好享受,岂不浪费?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浪费的人。
凉夜独酌虽然有种独特的情趣,但他还是比较喜欢和朋友一起暍。只不过……当发现自己成了一支大型蜡烛,严重破坏朋友花前月下的气氛时,他就宁可自己喝了。
陪着夏谪月等到席尘瑛来,不到半个时辰便借故溜走,夏谪月说他不够朋友,他可想大喊冤枉。虽然,他的走避,也不完全是因为想撮合夏谪月和席尘瑛……
见了只会痛苦,不如不见。
走归走,他倒是没忘记顺手带走一坛酒。
风吹得云薄了,月晕、月昏。
这样的夜这样的月,实在不该独赏。
高踞城楼顶、随意坐下拍开泥封痛饮时,他不禁这么想。
所以他背过身,不看天上凄清的月。
除了觉得浪费此等美景之外,也因为这样的情景令他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一天。
虽然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虽然他也早就以为自己该忘了;而今才发现,原来他还如此清清楚楚地记得。
清清楚楚记得那夜清冷,清清楚楚记得那月朦胧。
对影成三人。那个『三』却不是天上月,而是一道纤长的影子,悄悄地、悄悄地落在他肩上、臂上、腿上,投映曲折交叠。
不禁一怔。什么时候自己的警觉性变得这么差?当然,也没忽略这代表着,来人轻功相当不错。打他行走江湖以来,只碰过一个人可以做到如此了无声息的地步。
他嗅到略带冷冽的香。
稍嫌冷利的香气,更引他想起那个人。
那个,如霜似雪的人。
但他知道,现在那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突然很想见见那个人的面,突然被引出一种怀念的感觉,或许又是该去探望老朋友的时候了?抱持着这种感情回首望,但见,美人轻笑。
映入眼底第一印象是,这位美人有点怪。
甚至不只是一点,而是很怪。深更半夜,挑这时间散步,可真好闲情逸致?但最怪的不是美人散步的时间,本来就是有些人喜欢在晚上、半夜散步,因为他们根本见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