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其实很可笑吧。他希望莫霜痕丢下他别再管他的死活,却又不希望莫霜痕不理他。
自相矛盾……而矛盾的其实不只是这件事。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会对莫霜痕的身体产生肉欲,就像最下三滥、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牲畜。
为什么么放不开?他原以为这个人世前已经再也没有他放不开的东西了。为什么放不开?为什么会沉溺于,拥抱时的感觉……望向自己的手掌,上头仿佛还残留着十指交缠的感触。他知道,每一次莫霜痕的双手总是很用力抓握。
并非有意,只是太过疼痛。
缓缓收握成拳,闭上眼。他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谁能来告诉他,究竟该怎么做!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时候,是不是只能够逃避—罗泓堰虽然不想这么做,但想不到别的办法解决前,他也只能够不断地逃。
他知道莫霜痕受伤了,可是他找不到莫霜痕便无从确认他的伤势如何。
找不到他,就只有躲他。
毕竟谁要找莫霜痕都不是件容易事,既然连罗泓堰都找不着,世界上能找到他的人大概也不多;虽然仍不放心,却也无法可想。
既然无法可想,就只有往能做的方向着手。他不愿再见莫霜痕因他而伤,更不愿意拖累莫霜痕,与之前的逃避相较,念头变得更加强烈。或许,也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够再将莫霜痕当作单纯的朋友,甚至连正视莫霜痕的眼,也不能够。
时间就在罗泓堰的逃避里飞快地流逝。
找他的人不只莫霜痕,还有夏谪月。
夏谪月的方向感虽然比莫霜痕好得多,但很显然地在找人这方面他远逊于莫霜痕。
罗泓堰从山林躲到城镇,从京城躲到穷乡僻壤;躲过人满为患的大杂院也躲过人烟罕至的绝崖高峰。却,从来没能逃过莫霜痕的追踪。
也所以,他很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
性命无碍,只是心上的谴责日益加重。每多做一次,他就越肯定莫霜痕的身体对他有着绝对的吸引力,就算理智上明明知道不该仍是会持续沉沦。每一次莫霜痕的表情从来都没变过,一样的孤高、一样的冷,就算在他怀里承受他最激狂的抱拥,也一样。
每一次回想起那样的表情,总是深深感到罪恶。
背叛的罪。他背叛了莫霜痕的信任与友情、那双清澄的眼睛,用原始的欲望去想象那个早已远离这些东西的人。究竟是怎么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让他渴望拥抱。为什么,今日竟发生在一个他原不该有此想望的对象身上?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一次和上一次,究竟是哪个比较不该。
是不是,他本来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所以生命中才充满了『不该』。苦涩的笑容不知道该给谁。或许这样的笑也根本不该让任何人看见,只能够好好藏在心里一个人独尝。
痛苦,是一个人的事。
就算让任何人知道,也不会减轻半分,只不过是让关心自己的人凭添担忧而已。
『在一起』的次数太多,才会让他产生这种近乎眷恋的情绪?习惯,一向是件可怕的事。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他左思右想终于下了决定。
那个地方,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地方;同时,也是莫霜痕从不涉足的地方。
妓女院。
华灯初上。怡红院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突来一阵霜雪吹冷了热络气氛,转眼寒似入冬。
那雪却不是真的雪,而是一个人。
一个,如霜似雪的人。
像是旋风卷过,引起惊呼连连;他却毫不在乎,不为任何人停留。门扉一扇扇开合,一幕幕流过眼前的旖旎景象未曾令他动容分毫。面不改色,专心一致想找到他要找的人。
其它东西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脂粉味让他头晕。
在几乎扫遍整栋楼后,终于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里,找到他要找的人。半睡半醒躺在女人堆里,周遭的姑娘大都衣衫不整,那家伙倒是穿着整齐得很。只不过,看起来太憔悴。
他大步走过去,姑娘们立刻尖叫着闪避开来。
没有任何阻碍便到达那人身边,他却皱起眉,过份渍烈的香气,过度高亢的女声,无不刺激他的反感。
拎起那人衣襟,转身就走。
不愿多作停留。
当然也懒得去理会,身后耳语纷扰。
睡得再熟的人,被突然扔到水里大概都很难不清醒,更何况,是寒冽透骨的山泉。
罗泓堰自然也是一样。虽然他的昏沉并不是因为睡意,而是伤重。
睁眼,便看见那个比水更冷的人。
莫霜痕站在岸边,冷冷地望着他,吐出的字句也是冷的。「你要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罗泓堰怔怔地望着他,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不会不知道,莫霜痕嗅觉很敏锐,虽然在住处种了许多花,却一向讨厌浓郁的香气。
那会令他想吐。
所以找到人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那种味道洗掉。为了找人,不惜到那种地方吗?明明对他来说应该是很厌恶的。除了女人的味道还有男人的味道,属于兽欲的气味。
罗泓堰微微苦笑。终究还是无能为力吧?对于莫霜痕莫名的执著。也许不会不懂莫霜痕的坚持。但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当莫霜痕的朋友。
在妓院里的这段时日,更让他体认这件事,满目燕瘦环肥,他却一点兴致都提不起,只想着一个人。想着莫霜痕在他死后,会怎么样呢?会很生气吧?还是,不再提起他这个人?就当作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知道莫霜痕不是会那么轻易遗忘的人。或许、那只不过是他的希望,希望莫霜痕不会受他的死影响,纵然心里很清楚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应该比谁都明白的关于、莫霜痕的偏执。
不轻易付出,一旦承诺就是至死不渝。
以生命贯彻诺言。
***
「这小子居然给我跑去混妓院……」望着刚收到的信函,夏谪月眉头深蹙。
混妓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了躲莫霜痕跑去妓院躲就是白痴。让那个姓莫的到妓院去吓人很好玩吗?真是的……平时一副聪明样,怎么这次会蠢到这种地步?
抚额沉思,究竟该怎么跟席尘瑛说?上一次,他只告诉席尘瑛那家伙还活蹦乱跳地短时间内死不了,刻意隐瞒了他亲眼目睹的事情。
虽然席尘瑛没有多问,但他知道席尘瑛仍不放心;证据便是,她眉间深锁的愁思未减半分。
若不是那个女孩子拖住她的脚步,她只怕早就自己出去找了。
摇头叹气,苦思无策。
「吓!」沉思中乍闻呼唤,夏谪月一惊差点没跳起来。
「呃、呃……你、你怎么来了?」
席尘瑛微侧首,「夏大哥……我们不是约好在这儿碰头的吗?」
「啊……」夏谪月搔搔头,「好象是……」真是没记性,光顾着想事情却什么都忘了。
席尘瑛抿嘴轻笑,「什么事儿,想得这么出神?」
「唔 这个……」还没想好该怎么交代,太过轻描淡写只是欺骗,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迟早她总会知道。
「没什么……」但该死的他还是选择暂时逃避现实。
「夏大哥?」听出夏谪月语中未尽之意,席尘瑛毫无焦点的美眸望向前者,透出浓浓疑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