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鉴说完又转向凤若兮道,「凤施主,我带来的这只,就是本应随你一起投胎的凤凰(也就是『赎』)。你只要乘他同去,就能重新投胎,转世为人。死者已逝,请节哀吧。」
听到这里,半晌没有声音的凤若兮,忽然尖声大笑起来,他站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投胎?你要我现在去什么投胎……灵砂他要怎么办?还是要我再做什么『孽』,重蹈今日的覆辙?」
在他的目光逼视下,空鉴不由得低下了头,低声又颂了一声佛号,只能沉默下来。
看著场中如此的状况,纪悟言舒臂绕过慕容涤尘雪白的颈项,示意他稍稍低下头,伏在他的耳边,和他说了一些话,慕容涤尘听了立即缓了面上的冰色,轻轻地笑了起来。
尾声
从那以后,很久很久,江湖上都再没有人见过纪悟言和慕容涤尘。
有关于他们的一切,也仿佛是慢慢的淡去了,大家渐渐的遗忘了关于「孽」和「赎」的传说。慕容世家依旧在江湖上巍然不倒,与拾月宫所领的黑道相互制衡,维持著武林的和平与安宁。
新的白道武林盟主和新的拾月宫主被选出来,继续著和他们的前辈相同的使命。
而在武林之外,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悄悄的建起了一个名为言尘山庄的地方。
夕阳西下,一个青衫的少年循著曲折的小径,走走停停,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座巍峨而庞大的宅院——言尘山庄。
他才一进门,就看见两对情侣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这少年居然也不避闪,就直盯著这四人猛瞧。
其中的一对——
一个大美人端著冰镇过的酸梅汤,一口一口的喂著躺在躺椅上的冰脸人,口中还不时的询问,「涤尘,好吃吗?这是我才做的。」这个时候冰脸人身上的冰就会融化下来,凑上自己的唇,把自己口中的酸梅汤渡给他。
其后所做的事情,自然是香艳无匹。
眼光移向另一边,再看另一对——
那就诡异了。
这对情人在夕阳下居然都没有影子,其中的一个殷切的望著穿白衣的那个,「若兮,你今天怎么又不理我呢?你……是不是……」
看来要哭了。
白衣的美人看看他,难堪的咳嗽可一声,然后轻声贴在情人耳边说了什么,另一个马上就笑了起来。凭少年的耳力,只听见「灵砂,我不是……而是……」
少年正想在站近些,耳朵猛的一痛,呜呜,被拧住耳朵了。
「大师兄……」少年讨饶的叫了一声,一个穿著文士衫的清俊男子朝他笑笑,摸了摸他的头。
少年眼睛转了转,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至于吗?
当年不就是悟言出了个主意,要空鉴秃驴干脆把师父的魂的招回来,和凤师伯成了一对,我什么不知道啊?师兄还老想著维护师父的形象……
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还是讨好的问,「泠然师嫂怎么样了?还好么?」
「嗯嗯,还好,难为雪灼你还记挂著她……」文静倾放开了他的耳朵。
少年急忙揉揉自己可怜的耳朵,还好没有被捏掉。
文静倾又看看我,了然的说,「你又上哪里去了?雪灼你怎么就不乖?难道拾月宫的事情还不够你忙的?」
「呵呵!」丽雪灼打了声哈哈,乘机从文静倾手里溜走了。
开玩笑,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他急忙溜出院落,这才舒了口气。
看著院子里满脸都是幸福的人们,他也开心的笑起来。
呵呵,悟言啊,我手里还有你的把柄呢,你可别就这么快忘记了吧?
不过,不过,幸福真的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啊!
爱情真的是一个奇迹呢。
也许爱情才是人世间最宏伟的奇迹吧。
想想吧,茫茫的人群中,亿万之一的可能,你们竟然能遇见,居然能相知相守,怎么不能说是无数个意外构成的心灵冒险?
如果连这样的奇迹都有会发生,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全书完
番外篇 重缘
跳下山崖的那一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风吹过耳边,拉得袖子都膨胀起来,整个人穿过云层不断地下坠,最后失去了知觉。
可我却并没有死。
我仍是有著知觉,看得见,听得到,只是没有了身体。
魂魄仍是被留在了这世界上。
我知道是谁留住了我。大约也只有他了吧。
刚开始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
圆圆胖胖的身子,躲在师傅后面,却又躲躲闪闪地不住探出头来看我。
师傅对我说:「这是你的师弟梅灵砂,若兮,你以后要好好待他。」
我只冲师傅点点头,并不搭话。
师傅也并不见怪,他早已习惯了我这般的性子,只带了自己刚收的弟子离开。我自管看我的书,练我的剑法,来来去去只是一人。
很早以前开始我便是一个人。
师傅在我十岁的时候便已教不了我什么,于是把拾月宫秘藏的武功图册拿出来叫我自己领会。师傅去理教务,我只看我的秘笈,也从来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缠著他。
师傅终身未娶,我猜他大约是寂寞了,所以才收了新的弟子。
毕竟师傅也老了,大约是想留个人在身边说话吧。
我没想到的事,这个新来的师弟,不会缠住师傅,却偏偏喜欢围著我转来转去。
那时他只有四五岁,胖乎乎的小手总是紧紧地捉住我的衣摆,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连师傅也没有办法。到头来,只好由我来教他武功心法。
幸好的是,他是极乖的。
累了、痛了也从来不哭不喊,要他做什么事,也从来不打折扣。
他喜欢整天地黏著我,连睡觉也要埋在我的衣料里。
师傅说他是孤儿,是从死人堆里被捡出来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父母,这样的可怜。我从来没有养过小猫小狗,可我有时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睛就像小狗一样——圆溜溜的,乌黑明亮。
我尽力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教给他,可惜他天资不高。此生虽然能成为一流的武者,但同绝世高手确是无缘了。
他却似乎不太在意,对我说,「师兄,此生只要留在你身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说这话时只有十三岁,我只当这是小孩子的孺慕,并不怎么当回事。
灵砂十四岁的时候,师傅生了重病,临死前传位于我。紧紧捉住我的手,叮嘱我,「要好好照顾灵砂。」
我点点头。
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他是我唯一的师弟。
随后师傅看著灵砂,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最后终是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合上了眼睛。
接受宫主之位后我日渐繁忙,很少再有时间教灵砂习武。他却始终留在我身边,有时就像小猫一样蜷在我脚边,总要等到我做完事情,吹灯后等他去睡觉。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
他在我身边长大,似乎每天都很快乐。
我看著他的笑脸,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寂寞。
窗外的花开了又谢,叶落了又生,我每日坐在拾月宫主楼看著云霞起落,处理著教务。
属下一丝不苟地照我的话行动,师弟全心全意地依靠著我。有人说这世上我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他们不敢揣测我在想什么,甚至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就像以前对待师傅一样。
无数人心目中的深。
师傅就是这样渡过了一生。
望著天上的冷月,那夜,我第一次觉出了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