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慕容涤尘抱起纪悟言,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白道的大侠们已经休息的休息好,跑腿的跑好,齐聚在禅房外,却怎么也不敢进去。正在大家相互犹豫之际,被无数双眼睛紧盯著的门却开启了。大家一起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呼吸。
一个穿著蓝衫的少年走了出来,他怀中偎依著一个白衣人。
蓝衫少年眸若凝冰,眉宇间一股沁高清傲之气;而那个白衣的少年,虽然脸色憔悴,可绝色的脸却仿若一朵怒放的蔷薇,看似无比柔软的身子就那样完全安心的偎在蓝衫少年的怀中。可是……可是这个白衣人分明是昨夜刚刚几乎夺取众人性命的纪悟言,这样温柔欲滴的神色跟方才分明判若两人。
可是,他们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因为蓝衫少年,也就是慕容涤尘,朝著众人徐徐的走过来,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随之而来的巨大的压迫感,那是一种冰冷夹著死亡的气息。
被这股气势压迫著,所有人的心开始微微发抖。
然后慕容涤尘进一步,众人退一步;慕容涤尘进十步,众人退十步。一边是无畏的往前走著,一边却只能害怕的不断朝后退却。众白道人士虽然觉得万分丢脸,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天下没有几个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可……难道就让他们这么走出去么?
此事如果传扬出去,武林白道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十八年前是一个凤若兮,十八年后又要如何?
就在所有白道人士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及时的解救了他们。
那是慕容涤尘和纪悟言都从小听到大的声音,「涤尘,你要与天下武林为敌吗?」一个高大而矍铄的身影挡在了两人的面前,而他身后,有著数张两人看了不下千遍的脸。
慕容兴德、卫流霜、慕容清尘、冷夕霏、还有好久不见的慕容家的小女儿——慕容泠然。
果然如此。纪悟言在心中叹息。到底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纪悟言示意慕容涤尘先放下自己,可慕容涤尘却像似乎没有看到一般,只是一直牢牢的抱著自己,一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可是纪悟言十分清楚,慕容涤尘究竟有多在乎自己的家人,毕竟那是他渴望多年的亲情。于是纪悟言率先颔首为礼,轻柔的开口道,「慕容老爷、夫人,悟言身子有些不适,不能给你们见礼,请见谅。」
这话分明就是把自己还算作慕容家的下人,言语间已经见了示弱的影子,直引得慕容涤尘疼惜的看他。纪悟言则向慕容涤尘宛然一笑,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是这两人的无声交流看在慕容兴德眼中又是另一番风景,这明明就是当著众人之面毫无廉耻的眉眼传情,恰恰又是两个男人,简直不知廉耻到了极点。卫流霜站在他身后微微啜泣,望著两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慕容清尘、冷夕霏、慕容泠然三人,或谅解,或同情的目光中,也全然是无可奈何。
「慕容涤尘!」慕容兴德实在受不住光天化日下,众多旁人的窃窃私语,硬声连名带姓叫了自己二儿子,道,「你在做什么?你自己可明白?你看清楚了,你怀里抱的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听见这一声,冷夕霏吓得身子一颤,慕容清尘急忙抱紧了他。卫流霜拉了拉慕容兴德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看看慕容清尘和冷夕霏两人。慕容兴德看过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气得有些头晕眼花,只得连道了两声「家门不幸」。
这下,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隐隐已能听出有些人说什么「家风不正」,「断袖之癖」……
慕容兴德老脸一红,胸中一团郁闷忍得几乎要爆炸,抖著声音就叫起来,「慕容涤尘,现下你就说个清楚,你究竟是要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亲人,还是要你怀里的这个男人?」
闻言,慕容涤尘咬住了下唇,可随即就笑起来,仿佛春风吹开了冰冻的河面,那样深情缠绵的用眼眸锁住怀中的人,「慕容涤尘这辈子绝不可能放开纪悟言,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抉择。」
而纪悟言也同他一起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绯红,夺人心魂。可也只有他知道,慕容涤尘的手有多么紧紧的抓住了他,仿佛在汲取著作出这样决定的力量。
慕容涤尘看著这些和他有缘无份的亲人们,是父亲和母亲生下了他,给予他和纪悟言相守的生命,所以在七岁那年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相遇后,无论以前他多么愤恨,多么不平自己遭受的一切,他从来没有怨恨过。
如今再看父亲和母亲,这些父亲的头发又白了不少,而母亲显然是舍不得他的,可那哀求却没有被看进父亲眼中。还有大哥和夕霏,他们那么幸福,并不亚于自己和悟言。泠然呢,不知道他与文静倾如何,两人可曾和好?
可是,如果要他为悟言放弃这一切,他却没有半分犹豫。
更不会做什么让他们放过悟言,自己任由慕容家处罚的蠢事。没有了自己,悟言的幸福要从哪里来?幸福是两个人的,只有爱护好自己,才能给最爱的人最美的幸福。
纪悟言把头轻靠在慕容涤尘的胸口,听著那沉稳的心跳。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
不屑的眼神、讥讽的表情……又怎么能困得住这两个相爱的人?
于是没有停歇,慕容涤尘继续向前走去,可慕容兴德却再次挡在了他面前。
这位前任的武林盟主气得浑身颤抖,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个本来引以为傲的二儿子竟然在众人面前让他如此难堪,甚至连自己母亲祈求的眼神也不管,为了一个外人放弃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其实在慕容兴德的意念中,要他接受慕容涤尘和纪悟言并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但是他却万万不能原谅慕容家的声誉在众人面前受到诋毁,更不能容忍慕容涤尘企图抛弃宗法,抛弃自己的血亲。
他显然忘了,当年当慕容涤尘最需要他们关心和爱护的时候,他们去了哪里;忘了每个黑暗的晚上,还是小孩子的慕容涤尘渡过的漫漫长夜;忘了自己怎么苛刻的要求这个孩子,却从不给他一个笑脸或者赞赏;更忘了在慕容涤尘那样需要关心温暖的时候,给他这一切的,恰恰是一个外人,而不是眼前这些和他血脉相连的人。
所以慕容兴德挡住了慕容涤尘和纪悟言的去路,仍是凛然的,却又夹著固执的古板道,「好,选了他,你不再是慕容家的人;不过若要过去,就踩著必须踩著慕容兴德的尸体。」
听了这句话,纪悟言有些无奈——慕容世家的当家人,显然还是没有放弃和涤尘之间的亲情关系,只因为他知道一个儿子绝不会对自己的父亲如此,而这,又恰好正是慕容涤尘的软肋。
当然,这些话纪悟言不能说,也不愿意说。不过,有人却说了出来,而且带著嘲讽的口吻,说得那般不屑。
他说,「慕容兴德啊!慕容兴德,将近二十年不见,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永远都是满口仁义道德,做的事情却龌龌龊龊。什么武林白道江湖正义,真是笑死人了。」
说完,他又高声的笑起来,却让在场年长的人彻底的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