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就这样抱紧他,推倒他,然后……
可是,可是不行。
他是悟言,是悟言,是你最爱的人,你怎么舍得那么对他?
难道你要看他的鲜血洒在你眼前,难道你要看他心碎的表情,难道你要看他一脸痛楚,难道你要看他苍白著脸昏迷过去?
不,不能,不能。
悟言,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清了,我只能用手抓住床沿,不让这个身体朝你逼过去。
为什么你还不走,我不是要你走了吗?
我的身体好热,每一寸皮肤都开始疼起来,有什么要闯出来。
悟言,悟言,你快走啊,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可我已经没有力量再说一次。
我紧紧的扣住这个身体,手臂很痛,已经用力快要断掉了,指甲也很痛,上面渗出了血,十个指头已经磨出了血。
可是这样更好,痛楚可以让我忍耐的时间再长一点。
想再抓得牢一些,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落了下来。
可是却一点也不痛了,我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悟言,为什么你还不走呢?为什么?
为什么?!
我要失去自己了,最后的清明中,我看见你走来,你抱住了我。
然后,你笑著吻了我,我听见你说——别怕,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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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慕容涤尘和纪悟言两人才重新谈到了这个话题。
原因无他,只是每次偶尔不小心提及稍微涉及此的话题,慕容涤尘总会兴起自残的念头,让纪悟言防了又防,禁止任何人说起,也成为了两人间的禁忌。
不过后来说到这回事的,还是慕容涤尘。
忍著心痛,把纪悟言圈在怀里小心翼翼的问他,「还痛吗?」
纪悟言愣了一会儿,而后,同样抱紧了慕容涤尘,轻轻道,「傻瓜。」
这是纪悟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慕容涤尘「傻」。
但,其实纪悟言自己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啦,因为他在后来总是用近乎呵护的态度对待慕容涤尘的破损过的手指,凡是见过的人都说「肉麻」。
肉麻?
的确肉麻。
凉风习习,彩蝶纷飞。
大家吃著蜜饯,喝著君山银针,乘著和风丽日的天气坐在凉亭里,看那两个人你侬我侬。
因为这样,所以除了「肉麻」,可能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的词来调笑这对情人。
可是在那个八月十五的晚上,白道各位声名卓著的大侠们却显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在一边被纪悟言弄个半死不活,另一边被「慕容涤尘」弄个不活半死后,他们决定先休息一阵,暂且不去打搅这两个刹星,反正看样子他们进去了快三个时辰也没有出来的迹象,现在天都已经蒙蒙亮了呢。
有了这个共识以后,众人都排排坐著运起了内力疗伤。不久,许多人头上已经冒出了白烟,也许应该说是蒸气,显然进入了疗伤最紧要的关头。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
一声悲鸣。
一、声、悲、鸣!
事后有活下来的人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听过比那次更凄惨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刀子,直接刺穿了听者的耳膜。
那简直是活生生把心剜出来的声音——也有人这么形容。
那声音是慕容涤尘发出来的。
叫完了这一声之后,他开始呕血,鲜红而新鲜的血液,散在已经被血浸透的床单上,床的那一头,纪悟言躺在上面。
静静的,安静的,已经没有了呼吸。
纪悟言蜷曲在床角,满头青丝,依旧是柔长的,其中却夹杂了许多已经凝结的血块;眼睛紧紧的闭著,眼下是青色的阴影;脸色苍白得仿佛透明,没有一丝血色;而从颈部往下,那是无法形容的凄惨——雪白的肌肤已经完全没有雪白的痕迹,青色的淤伤掩盖了皮肤本来的颜色,附著在其上的,是暗红的伤口。
在他身下,血晕出了大片的痕迹。
可是,他的嘴角,却分明有一丝微笑,仿佛是凝固在这张足可倾国的脸上。
悟言……
悟言……
漫长的凝望中,慕容涤尘叫了自己的爱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方才的那声悲鸣,似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手没有办法伸出,脚没有办法挪动。
去,去看看,他会没事的。
快过去啊,快过去,他就在那里。
快给他输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然后为他疗伤。
快抱住他,唤他的名字。
一切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他怎么会有事,不要瞎想。
对啊,他会好起来。
我们会在一起,在一起,一定的。
我们说好的啊,很久以前就说好的,很久以前。
对,我们说好的。
说好的。
说好的,在一起。
可是……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他真的不能动了。
如果是真的他真的不能动了,真的不能再说话了,真的不能再对自己笑了,真的不能看自己,真的不能呼吸,真的没有心跳了,那美丽的眼睛里真的没有了自己的影子,那柔软的手臂真不能再抱紧自己那温热的身体,真的变得冰冷那晶亮的眸子,真的黯淡下来那起伏的胸口真的停止下来,再没有了那样的笑靥,再没有了那样美丽的声音,再没有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再没有了那么轻柔的吻。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自己要怎么办呢?
或者,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又要自己做什么?
这时,慕容涤尘反倒笑了。
其实不必这么害怕,不管在哪里,只要我们一起不就好了吗?
方才我怎么没想到呢?
僵硬的身体,终于可以动起来,慕容涤尘慢慢吐了口气,伸手准备拨开黎明前最后的晦涩,蓦地,眼前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那是一双寒星般的眼睛。
一双天下最美的眼睛。
在慕容涤尘的心中,他愿意拿天下的一切却交换这双眼睛中的光芒。
涤尘……
纪悟言缓慢又吃力的无声动著自己的嘴角,却发觉站在床榻前的人没有任何动作。
涤……
什么东西滴落下来,撞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无声的世界中,分外清晰,折射出晨曦的第一缕光芒。
那是透明的晶体,从慕容涤尘眼中潸然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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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慕容涤尘用力推开门板时,守在外面的白道大侠们都不由得愣了一愣,呆上一呆;不过当慕容涤尘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全部石化了。
「给我准备一桶热水,一套里外衣,还有治外伤的药过来。」像吩咐自家的下人那样,慕容涤尘流畅的说完了上述的话,又关上了禅房的门。据说当时就有一个武林老前辈,梗了梗脖子,硬是气得背过气去。
虽然一群大侠们气得一起冒青烟,不过他们还是按照慕容涤尘的要求做好了所有的事情。到底都是识时务的俊杰。没办法,谁叫少林寺的高僧也被他打了个七荤八素。
于是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四个年轻力壮的少林弟子,抬著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进来了又出去,也拿来了衣服和药。当然本来是想瞧瞧屋内的状况,可全被慕容涤尘一眼瞪了回去,只好乖乖的走人。
所以,漏过了慕容涤尘那么深情缠绵又疼痛的表情,看著怀里的人;而他怀里的那个人,则用目光试图平复比他伤得更重的情人。
那是一个沉默的早上,慕容涤尘静静的搂著纪悟言。
为了不让他的伤口重新沾上水,慕容涤尘没有直接让纪悟言进入浴桶中,而是拧了湿巾,一点一点的为他擦拭。自始至终,慕容家的二少爷紧紧的咬住嘴唇,直到血渍流出了唇边。他的身体绷得僵硬而笔直,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几乎要把他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