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远而近,蹒跚的脚步声传过来,等穿黑衣的弟子走进来,纪悟言与慕容涤尘才看清,他们带进来的是竟然是一位孕妇。
「杀了……咳咳……她,」腼腆害羞的声音穿过来,坐在上位上的少年虽然还是满面病容,中间还咳了几声,仍然清晰的传达出了这个意思。却看他们仍没有动作,于是又补充道,「杀了她,我就可以……咳咳……放过『她』。」
这个「她」指的却是身为人质的卫流霜。
此时的卫流霜却已经明白了自身的处境,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可她也看出自己现下已经是敌人逼迫自己儿子的工具。
「不,涤尘不要去。」看著自己儿子眼中慢慢聚集的寒芒,卫流霜挣扎著急道,却很快的又被封住穴道。
她虽然害怕自己的这个儿子,可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出的骨肉,又怎么能看他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
同时,慕容涤尘也在心中权衡著,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情况下没有选择,要么一尸两命,要么死的就是自己的娘亲。
孰轻孰重,道义和亲情……手中的剑举起又放下,无法抉择。
脚下的孕妇凄惨的求饶著,那边丽雪灼又已经拿银丝勒紧了母亲的颈子,台上的少年掩著嘴得意笑著……
慕容涤尘一时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进退两难困境中。
第七章
慕容涤尘知道自己不可能拔剑,因为对于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身怀有孕的女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于是他的目光慢慢挪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丽雪灼,看来自己只有冒险一试,要一击杀掉他才能保住自己母亲的性命。可以他制住母亲的姿势和戒备的程度,慕容涤尘迅速判断出自己至多只有一份胜算。
可别无选择只得试上一试了。
正当慕容涤尘下决心拔剑之时,一个人却抢先抽出了他腰间的剑。
要知道,想抢慕容家二少爷的剑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抽剑的速度、手法都极为讲究,当然,还要一个重要的条件,那就是慕容二少对他没有防备。
那么现下,具备这些所有条件的人,也只有……纪悟言。
没错,纪悟言抢了慕容涤尘的剑,可也并没有拿它去砍谁;而是斜斜的指向了一个人--坐在首位上的少年,拾月宫的宫主。
仅他这一个动作,丽雪灼和文静倾却已经作出了十八种反应,招式武器迅速的封住了纪悟言的上、中、下三路,只要他再敢动一动,马上血溅当场。
而他们后面的苍白瘦弱的少年却有些好奇的看著纪悟言,似乎期待著他的表现。
这时,纪悟言动了,第一次没有顾虑到身旁人担心的眼神。
可他动的不是握剑的手,而是……慢慢抬起了头。
他抬起了头。
在慕容涤尘的记忆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纪悟言好像总是习惯了低著头。
低头无奈的微笑,似乎是自己,也是所有人最常见到的他的表情。收敛的眉目,神情淡然的眼角,无限的温柔体贴,构成了他熟悉的「纪悟言」。
仔细在脑海中搜寻,慕容涤尘赫然发觉,自己竟对昂起头的悟言没有印象。
而此刻,纪悟言却抬起头来。
他抬起了头!
然后,他笑了。
慕容涤尘第一次见到纪悟言的时候,他是摔了一跤,脸上黑黑的,让一向爱干净的他不太喜欢。
慕容涤尘第一次看到纪悟言容貌的时候,是在他用帕子擦去了面上的污垢以后,那时他虽然年纪还小,可那般的绝色仍然把自己的大哥慕容清尘骇得跌下了凳子,也让他傻了眼。
以后的十年的时间里,慕容涤尘觉得自己已经看过了他所有的表情,就算仍觉得他容颜丽可倾国,可再怎么样自己也对他美貌免疫了些。
可现在,此时此地,慕容涤尘却是真真正正的呆住了,不,应该说,有些傻了。
不仅是他,就连那个羞涩的少年,也看著纪悟言直了眼,半晌没了声音。
丽雪灼张大了嘴巴,手几乎再也捉不住卫流霜。
「叮」的一声,文静倾手里的铁琵琶摔下了地,发出巨大的响声,却没有惊醒半个人来。
这下唯一没有被这笑容迷惑住的,就是被点了穴道,还在昏迷中的卫流霜。
所有人都觉得有些醉了,身子轻飘飘的,似乎浮在空中。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美酒更醇更加醉人的东西。
原来真的有人,能一笑天下醉。
「看够了么?」纪悟言轻轻的声音,滚过众人耳边却仿若惊雷,身子同时一抖,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
纪悟言没有乘著他们失神之际出手,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能让二少爷的母亲冒这个险。
从不同的方位看著纪悟言,慕容涤尘、丽雪灼、文静倾心中想的是同一件事情,这个人……真的是他们认识的纪悟言吗?他们认识的悟言没有这样自信的眼神,他们认识的悟言没有这样毕露的锋芒,他们认识的悟言没有这样夺目的光彩,他们认识的悟言也不会这样咄咄逼人的说话。
就连慕容涤尘,也迷惑了,悟言为什么突然要装出如此的表情?
还是说……
这个才是真的纪悟言呢?
横剑上前,纪悟言一步步逼近拾月宫主宽大的座椅。
不知道为什么,这般的纪悟言却令文静倾和丽雪灼不敢靠近,只看他一步步登上台阶,越走越近。
看著他二人也愈来愈凝重的神色,纪悟言微微一笑,一派神采风流,脚下却也不再动,就在原地远远与拾月宫主对峙。
而这时的拾月宫主,也似乎变了。
他慢慢的舒展开蜷曲著的身子,脸色还是苍白的,却制住了咳嗽,原本浑浊的双眼里也射出了精光。
早在纪悟言与慕容涤尘来之前,他早已派人探得了他们的武功情况,所以此际才得以并不失措,可看看纪悟言的神情,心中也渐渐有些打鼓,难道探子们的情报都是错的,这纪悟言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这样想著,他的身体也慢慢绷紧,蓄势待发。
看著站做金字型的三人,纪悟言微勾唇角,一把把手上的剑掷在地上。
金属和大理石敲击的声音十分清脆,反射的光华也十分耀眼,只衬得拾月宫主收起天真的脸更加阴晴不定。
「宫主,」纪悟言神色淡定,丝毫不见慌乱,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淡淡道,「阁下要涤尘杀人,不过是想要找出那个人罢了。既然如今已经找到,又何必大费周章?」
「你说什么什么?」拾月宫主没开口,丽雪灼已经要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胡话,什么找人,不要随便说些有的没的。」
他这一开口听起来像是在教训纪悟言,可纪悟言心底却明白他其实是在帮自己开脱。于是略带感激的对他笑笑,丽雪灼立即好一阵脸红心跳,心中叹息连连。我的天啊,这人原来已是倾国倾城,难道现在真的要笑倾了天下才罢手?
拾月宫主却不管丽雪灼,只径自看著纪悟言;纪悟言也就一径微笑,干脆让他看个通透。
半晌,拾月宫主终于道,「不错,可人在哪里呢?」
纪悟言也不说话,一双月华流光的美眸异彩溢漾。
拾月宫主心魂被他一慑,只觉得这人生得实在是太美,落在人间真成了罪过;偏又是旁人学不来的翩然风采,不是自己心中日夜的记挂的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