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转向她:“他是一个在世界各地流浪的人,没有根,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大概也不在乎。我是在巴哈马遇到他的,那时我正驾驶‘漫游者号’环游世界。我的船开进纳苏港的时候,他就在码头边,看起来穷困潦倒。他自动上船帮我做维修和补给的工作,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巴哈马做什么,他什么也没说……”他顿了一下,“问他也不肯说,我觉得他的来历不单纯。或许是基于一时的恻隐之心,我让他到船上工作,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跟着我。”他转而戏谑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管家的工作乐在其中。”接着是一阵静默,他大概想替马丁找出理由,然后摇摇头笑了笑:“真是天知道。后来我们从纳苏港出发,一出海他就病了。大概是一种热病之类的,所以我只好照顾他,强迫他服用阿斯匹灵,喂他吃饭,替他做一切事。等他病好以后,没有问我就主动替我做事,除了当我的副驾驶,还打扫甲板兼做饭。我厌腻了航海生活,打算找个地方住一阵子,于是就选择了多维尔。我买了靠近码头的一层公寓,那时马丁突然消失了好一段时间。一直到我们结婚我买下了先前那栋房子时,他才又出现。老实说,我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如果他真的离开,我会非常想念他。”
“他的举止看起来像一位旧式的管家。”莫丽说道,疲倦地笑笑。
“是啊!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原因。马丁非常聪明,对于很多事都很了解,同时也很谨慎。虽然有时候我会被他气得半死,但有时候也会过度依赖他。我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他会突然离开,而我再也不会有他的消息。很奇怪吧?”他沉浸在思绪里,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夜色中……
“我欠他很多。”他平静的声音又再响起:“我不在时,他很尽心地照顾你……”
“的确。”她很同意:“但是你为什么要说他和房子都是从牌局中赢来的呢?”
“不为什么。”他耸耸肩:“我想是习惯吧!我总喜欢让别人猜测,不希望有人掌握住我在做什么——再说,这也不关别人的事。”
“也包括我在内吗?”
“你当然不同。我不想让你认为你给我添麻烦,毕竟我们那时候结婚主要是为了孩子的缘故。对不起,一开始我没有对你说实话。莫丽!我一直很喜欢你,很高兴看到你。很奇怪,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总是认为你是我过去的一部份。你和这里的人不同——也许我应该说你和这里的女人不同。安妮来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开始感受到婚姻的幸福。而当你告诉我那些事时,我有一种受欺骗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所遇见大部份的女人都是拜金主义者,而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那样的人!”他略略皱眉,继续说道:“甚至我朋友的妻子或是一些我喜欢的人似乎都希望过着随心所欲的物质生活,而做先生的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我不是想要说他们的妻子不爱他们,只是这种爱似乎要在满足妻子的物质欲望之后才能得到。我解释得不太好,但我相信你和她们不同。你始终以同样的方式对我,查理就是查理,就是一个朋友。你既不畏惧我,也不会撒娇乞怜——我最讨厌女人对我施展媚功,不是因为喜欢我、欣赏我,而是为了我的财富,为了利用我挤进社交国。”
“但是你绝不会给她们任何机会。”她平静地接过他的话。
“那当然。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从来不会慑于富贵。也许你并不喜欢常常参加那些社交场合,但是你从来不会害怕,只是平静的面对一切、接受一切,绝不疑神疑鬼的困扰我……”
“那是因为我们的状况不同,我觉得我没有权利质问你这个那个的。”
“不——反正我相信你不会是那种女人,而且我说过我们的婚姻带给我很大的快乐。唯一令我困扰是你的……呃……应该说是沉默吧!你好像刻意在扮演某种角色。”
“没错,我是。”她坦然的说。
“所以这也是使我曲解安妮的话的部份原因。我以为你真的变了,变得有心机,所以你从不和我争吵。我心里总有个模糊的声音告诉我,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我还是武断地认为你和我结婚是别有所图。”他顿了一下,声音更轻的说:“当时我真的对你很失望,莫丽。我的心里也因此很不平衡,而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调适过来。”他凄然微笑:“我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才告诉你我心里的话。我原本是想在安妮来的那天晚上告诉你,但是被她这么一搅局,反而生出这么多枝枝节节。”接着是一阵静默,他漫无目标的梭巡窗外的景象,接着他不期然的改变话题,问道:“你觉得魏先生夫妇是怎样的人?”
“你是说你的舅舅和舅妈?”她一时之间思绪转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明白他问的话,便集中心思回想和他们之间的对话。她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宗教狂,自以为是,冷酷。”
“道德狂。”他淡漠的说。“真奇怪!历史总是不断的重演。我母亲显然迷恋我父亲,她跟着他,怀了他的孩子!最后被他抛弃——然后她就死了。大概是受不了我那位圣洁的舅妈不断的拿道德压迫她吧!”
难道这就是查理不愿抛弃她的原因?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你舅舅呢?”
“他倒不在口头上说教,他喜欢用皮带抽打。”看到她惊骇的表情,他继续:“没错,他打我。直到我长大了,他才停止,我想他是怕我会还手吧!”他戏谑地笑了笑。“当然我从来没有还手,我不愿自己变成和他一样。我很小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绝不要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他叹了口气。“莫丽,我是在黑暗中长大的,没有欢笑,没有喜悦,甚至连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都会招来鞭打。日复一日他们不断提醒我,我母亲是个下贱的娼妓。许多个夜晚我趴在床上——因为背后红肿疼痛,尽量往好的地方想,好让自己能继续和舅舅生活下去。我常常想到母亲,一个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长大的女孩,我总忍不住为她掉眼泪。我从不怪她逃家去找寻自己的幸福,但她不应该去追求一个根本不想要她的男人,我认为她应该要有更多的尊严。”
“你对我的看法也一样吗?”
“不——不完全一样。你不曾表现出来,也不曾‘骚扰’过我。我想我母亲是很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吧!但我更要怪的人是我的舅舅和舅妈,如果不是他们把我母亲逼得太紧,她也不会逃家,不会只因为需要被爱就盲目地去追求男人。”
“就因为我没有和令堂相同的理由,所以你怀疑我对你的迷恋是为了物质?”
“很抱歉,我曾经这么认为。但是,我知道你父母是爱你的,只是那是一种会让你窒息的爱。我知道你父亲负了不少债,因此就怀疑你和我结婚的动机,对不对?他的工厂现在经营得怎么样?如果他的确需要财务上的援助,你只需要跟我开——”
“不!”她打断他的话。说什么她也不会为这件事向他开口求援。“现在业务已经有起色了,经营也重新上轨道,他吸收了一位年轻的合伙人,一切运作都很顺利。继续说你的舅舅和舅妈,你说你怪他们……”她急于要回到原来的话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