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人讶然盯着无梦,虽然她是妥协了,但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发现一丝退缩怯懦或是认错的神情,而自己所坚持的主仆分际,在无梦心中似乎只是无所谓的东西,所以她可以完全不在乎,轻而易举就选择妥协。
显而易见,无梦不认为自己有错绝非是好现象,很可能他们之间已经发展出不同于一般主仆的关系来了。
这个发现令洛夫人大为紧张,无梦虽然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但她绝不容许他们之间发展出什么暧昧关系来,她必须遏阻一切可能的发生。
「我决定把无梦拨到我的房里去侍候我。」洛夫人打定主意先下手为强。「无梦,把东西收一收跟我走。」
无梦呆住,错愕地看着洛无天。
『不行。』洛无天冷静地拒绝母亲,他早已洞悉母亲意欲为何了。『我知道娘在想什么,总之,不行,她不能走。』
洛无天平静的坚持让洛夫人感到不安,因为儿子的不能听、不能言,让她学会了如何观察他的眼神和表情来猜测他内心可能的想法,此刻宝贝儿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她深觉大事不妙。
「无天,你要想清楚,她可是『育婴堂』出身,让宁总管买回府里为奴的丫头呀!」洛夫人字字句句都说得极慢,就是要提醒无天,无梦弃婴的身分是连给他收房为妾都绝无可能的事。
无梦闻言呆住。「育婴堂」出身的又怎么了?那也不是我能选择的呀!玉兰、红云她们这么讽刺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夫人也如此在意?
『娘不必说了,您要说的我都知道了。』他转过身不再看洛夫人,让她知道他不想再听,也不希望她再说出任何刺伤无梦的话来。
「你都知道,可你能做得到吗?」洛夫人急切地走到洛无天面前,试探地问。
洛无天垂眸淡笑。
『娘且回去歇着,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他丢下一句颇值得玩味的话。
洛夫人愈看儿子的表情,就愈察觉到麻烦大了。为免夜长梦多,她当下决定,很多事要提前处理了。
「不管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就是不可任性胡来。」她正色警告他,转头严厉地瞪了无梦一眼后离去。
听到母亲在心里作下的决定,洛无天面色微微一沈。他看着始终站在一旁发呆的无梦,听不见她常在心中习惯的喃喃自语,可见得她确实一直在发呆,他很担心她是不是被母亲那番尖锐的话刺伤了。
他在无梦眼前弹弹指,她立刻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我娘说的话妳别放在心上。』他定定注视着她的眼眸。
『什么话?』她一时没弄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娘说了那么多话,你要我别放在心上的是哪一句?
「关于妳出身『育婴堂』的话。」他提笔在「梦上天」的册子上写下来给她看。
无梦恍然明白,笑着点头,在他的那行字旁边写下──「好,听你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他比完手势,笑着轻拍她的脸颊。
她忽然想起手臂被咬伤的事,没有忘记要找他问个清楚。
『我的伤怎么不见了?』她拉起衣袖,在他面前晃了晃白净无瑕的手臂。
『多大夫的医术好,我当初伤得那么重都让他医好了,妳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正经八百地对她说明。
「多大夫?」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半信半疑地在册子上写下来问他。
洛无天认真地点头。
『有人姓多呀?』无梦失声一笑。真是天下怪姓无奇不有。
洛无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慢慢提笔写下──「他叫多罗咤。」
『多罗什么?』无梦看不懂「咤」那个字。
「那个字与栅栏的栅同音。」他含笑写下来。
『喔,多罗咤,这神医连名字都不凡,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普通人。』无梦有趣地笑起来。
『这神医当真如此厉害?居然可以药到伤除,半点疤痕都不留?』
洛无天淡笑不答。他正在让她慢慢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他很喜欢她听见「多罗咤」这个名字时的反应。
『你带我去见见他可好?我想亲眼看看神医不凡的医术。』她热切地央求。
「等我找到遗失的东西以后再说吧。」他在册子上写下这句话,转移无梦的注意力。
『遗,我现在看得懂这个字了!』她得意地指着。
洛无天轻轻扶一扶她发上的银簪,给了她一个赞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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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无梦都陪着洛无天出门,他同样要她找路人问相同的问题──你知道最近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无梦心里对洛无天寻找失物的方式感到奇怪,不过和他一起出门的喜悦冲淡了她内心的怪异感,虽然她总是走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但是愉快的心情老是不受控制地往上飞扬。只要跟他在一起,再丑的东西入了眼都觉得美上了几分。
她的开心和愉悦,洛无天都看在眼里也听在心底,他愈来愈能感觉到无梦对自己的情愫已经与日俱增了,只是无梦自己似乎不太明白,这些令她感到愉快开心的甜蜜心情,原因来自于她对他的喜欢,其实早已经超过主仆情分的极限了。
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再把她当成救命恩人那样单纯地喜欢着,无梦自然自在的性情、真实动人的内心世界、为他编制五彩绳和「梦上天」书册的心意、还有为他挡下野狗攻击的那种不顾一切,一点一滴渐渐攻陷了他的心,他对她的喜欢,已经明显到连母亲都看出来了。
他愈来愈习惯她的陪伴,愈来愈喜欢看见她的存在,但是他对她的喜欢愈来愈深时,来自父母亲的压力自然就会愈大。父母亲为了破坏他和无梦所作出的决定,将会成为接下来最令他头疼的事。
「这位大娘,您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怪事?」无梦拍了拍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问着今天已经问了几十次的问题。
「有,我昨天看见鬼了!」那中年妇人脸色发白地直点头。
「啊?」无梦没料到会问来这样的答案。
「昨天夜里,我看到一个白净俊俏的少年,带着一个姑娘走在房顶上。」中年妇人睁大双眼叙述着。
无梦心中暗忖,这样就说见鬼也未免太牵强了,说不定只是武艺高强的少年在教师妹练轻功呢!不过这番猜测连她自己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的怀疑很快被中年妇人接下来的话给推翻了。
「我正瞧着奇怪,这两个人深更半夜在人家的房顶上做什么?」那中年妇人继续说着。「我躲在暗处偷看,看见那少年忽地整个人没入房顶,不一会儿功夫,又从房顶穿出来,手里多了好几件绸缎衣裳。我瞧得很清楚,那少年没敲砖翻瓦,就那么钻了下去又穿了出来!姑娘,妳说我看见的是不是鬼穿墙?」
听见「鬼穿墙」三个字,无梦也不禁一阵发悚。
「也许是小偷也说不定,大娘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她只找到这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我也希望不是见鬼,见鬼可是会倒楣的。」
「后来呢?」
「后来那姑娘从少年偷来的衣裳里头挑了一件玫瑰紫的穿上,和那少年说说笑笑地跳下房顶走了。」那中年妇人说完,古怪地看了无梦一眼。「姑娘问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