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以吗?我会很爱、很爱你,而且会在你身边,所以,跟我谈恋爱,好不好?”
*****
夜。极深,极深。
有一点点紧张地,拿起电话,齐让深吸一口气,瞪着手上的纸条,按下一串号码。
一声,两声。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电话的那一头传来断讯的声音。齐让瞪着话筒,最后还是叹下一口气,重新拨号。
‘喂,是阿让的话,我要挂掉啰。’
仿佛被揪紧一般——齐让勉强挤出笑意,有点不知道,该怎幺面对电话那头的玫瑰。
“那个,我是齐让。”
‘……你一开始钻牛角尖就不太会花言巧语了。’
带有一点点怀念的语气,玫瑰说着,并没有带着太多的怨怼。离开那个房子,是很伤心的。不过她还没堕落到会因为这个去恨齐让。他们都只剩下彼此而已,不是吗?他与她,都只剩下彼此。
还活着的人,能够思念、能够看见的,都只剩下对方。她很珍惜、很珍惜。
“是啊,我一直一直担心你不会原谅我啊。你会原谅我,对吗?会原谅我吧?”
低声笑说。藏起不安、藏起害怕。黑暗中,齐让点起一根烟,看着小小的火光,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起来。
“可以吗?你还生我的气吗?”
‘……生啊,生完气了,所以现在也不生气了。’
她应该要生气多久呢?一天?一个月?还是一辈子?扭亮了床边的小灯,玫瑰窝回被窝,懒懒地,只是耽在一片温暖里头。
‘你呢?在烦恼什幺事吗?’
“你发现了?”
苦笑着,并没有很意外自己的情绪隐瞒不过玫瑰。齐让很清楚,对玫瑰来说,自己是什幺样的存在。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来都可以脆弱。
只要,不被发现……是说被发现也没什幺。放下烟,拿起早已不冰的啤酒灌进一口。吐气,齐让闭起眼睛,听见自己在说话。
“他说了。”
‘……你的意思是,小朋友说了?’
“你知道?”
有一点点手忙脚乱。齐让不很自在地转过身,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的光脚丫,脚指头动啊动的。
‘唔唔,小朋友没说。他没你别扭,是个很容易懂的可爱孩子。’
沙哑着声音,玫瑰蹭着温暖的毛毯,低低地笑出声。而还真是闹起了别扭的某个男人,显然是很不高兴没错。
“你发觉了怎幺不早说……”
‘我要说什幺?告诉你小朋友爱上你了,叫你快点逃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坐倒在地上。齐让抱住头,其实很想逃走……是啊!他是听得出玫瑰相当愉悦。
“我的意思是,我被吓到了。那个小鬼跟我们都不一样,他太认真了。”
认真地生气、认真地崇拜。或许他是该认真地羡慕的?他已经不知道该怎幺坦率了。他可以冷冷地笑着,嘲笑。至于坦率,那离他太远了。
或许他是坦率过的。在他开始当小偷以前?哼,在他还没出生的那几年,或许他就坦率过。
‘或许是跟我们都一样呢?阿让,你都让他在你的帖子上署名了,我不认为你只是把小朋友当作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玫瑰,我只是不高兴本仓贵一连我的人都敢动。”
‘哦?你的人?’
扬眉,浅笑。这就是重点了,“他的人”?她还以为有此殊荣的只有她呢。如果是以还活着的人来说,那的确就只有她了。在齐让,发出那张帖子之前。
“……我的意思是,因为我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把他当作同伴。”
‘阿让,再说下去就描得太黑了。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无可避免地,玫瑰完全被齐让的窘迫以及故作镇定所取悦。放了齐让一马,任由他落荒而逃。应该要说是她的愿望实现了吗?她与他,她的情人。某一个层面来说,齐让实现了某一个他们的愿望。从来没敢说,从来也都不知道该怎幺说的愿望。
一串泪珠滑落在毯子上,破碎。
玫瑰微笑着,偷偷地,告知某个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小偷。
他们的齐让、他们的齐让、他们的齐让……
*****
皱着眉头,瞪住手上的话机瞧。有些事其实不需要跟福尔摩斯一样,也可以大概猜透八九成。比如,玫瑰的电话现在正在使用中。
……齐让一定在跟玫瑰说那个事啦……陷入极度的忧郁当中;但很快又从忧郁里清醒过来。拨下另一组号码,这一回,接电话的人可真是非常地神清气爽。
‘小鬼,找我干嘛?’
“……婉婉,我说了耶,那个,我说了耶。’
情不自禁地傻笑了起来。夏雨沛光是想到,自己已经把那件事……仰慕,爱慕,然后爱上了。当然啦!齐让能怎幺想,怎幺做,那都是齐让的事。夏雨沛心里明白,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他说了。
应该是怎幺样去叙述……他说了,就这样?看起来,他也就只能这样了。
‘……我还是觉得你太早下定决心了,天晓得你连自己在做什幺都不知道。’
当然就更别说,小鬼头说自己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她还以为这必须要挣扎很久,至少要确定对他而言,女人是真的没有半点吸引力……
见鬼了,像她这样活色生香的女人会比不过齐让?朝着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石婉婉将电话换过另一只耳朵听,说是生气,也只是因为夏雨沛认定齐让比他迷人而已。
‘你的品味也真是的。看那些画啊古董的就好到吓死人,不过要说看男人,那你的眼光还真是差得可以。’
“……齐让,人很好的。”
很认真地,生气。他知道齐让人是真的很温柔,很好。只是不是对他而已。歪了歪头,夏雨沛突然想到,他好象没听婉婉称赞过齐让?
“婉婉怎幺老是把齐让当作洪水猛兽看啊?”
‘他如果是洪水猛兽就好了。他如果只是洪水猛兽,那全世界的美术馆收藏家跟警察都会放鞭炮庆祝;搞不好还会有更大的庆祝活动吧?’
如果是猛兽的话,那只要开枪射杀就好了。如果是洪水,迁移那些收藏品也不是多幺困难的事。但如果是齐让,那根本就躲都躲不掉。
那个小偷,对世界上大部分收藏家而言,绝对是比什幺洪水猛兽都更可怕。说不定,是比什幺都可怕……
‘不跟你争这个啦,反正你都齐让中毒了。你找我就只是要讲你告白了嘛?’
“嗯。玫瑰那边电话中,大概是齐让在跟玫瑰说我的事吧。”
不知道他们会说什幺……啊啊,玫瑰不知道肯不肯跟他说。会吧、会吧?齐让就是这点不好。一句话可以转好几遍,也不管人能不能听懂……
‘唔,那打个商量好下好?’
变换一下坐姿,石婉婉开始有点好心情了。没办法,一个负债累累的人实在很难有什幺好心情。而她,只好尽力让自己开心。
“婉婉有想要的东西啊?”
‘可以算是我想要吧,那个,雪舟的‘风涛图’是在本仓贵一那里嘛?顺便一下吧,我只要那个就好了。’
“……婉婉,那个不是顺便一下的问题……”
又不是去大卖场,还顺便……当小偷,似乎、好象,没有轻松愉快到那种地步吧?
‘唔,是吗?那就拜托你了。’
完全没有理会夏雨沛的无力。石婉婉只是微笑,愉悦的微笑。
‘哪!这可是警察说的。小偷不听警察的话,会有报应、报应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