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过因为使用的是针灸之法,施针过程中不能有任何打扰,所以还请王爷下令,在每日午时一个时辰的医治过程中,不许任何人进入夫人房内,另外,老夫需要小女在旁充当助手。」越回春道出早已与女儿商量好的说辞。
「可以。你要何时开始医治?」华泫干脆的答应,事关奶娘安危,他当然不会有丝毫怀疑。
「时间紧迫,今日便要开始。」
「准!」
「那,老夫现下便去准备下针事宜,告退。」
非常干脆,也非常顺利。
随着父亲一同转身告退的一瞬间,越青环下意识的再度瞥了华泫一眼,忽然发现,阶上男子微微发红的双眼正在瞪着自己,还带着些恶狠狠的味道。
很明显的,朔王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一切。
包括她清清楚楚看尽了他的失态,包括她……将不省人事的他撇在又冷又湿的泥地上。
这些,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石阶上,华泫暗自咬牙。
今日清晨,他这个尊贵无比的堂堂王爷醒来时,居然是躺在竹林里的泥地上。
而他记得,那个臭丫头在他醉倒前明明还在!
很好,现在她为奶娘治病,他不会对她怎样。可是待奶娘病愈之后,他必定会好好和她算帐,而,如果治不好奶娘的话……
他发誓一定会用尽所有的手段好好折磨她!
咦,折磨?
华泫忽地一怔,对于不顺眼的人,自己向来不都是一刀砍了了事?为什么还会想到要折磨那丫头?
摇摇头,华泫决定将自己的不正常归于宿醉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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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艳阳高照。
这是一天之中阳气凝聚最多,也是人体血流最旺盛的时候。
选择这个时间来施用千针回络,最是适宜也较为安全。
刘夫人卧床已久,身体气血皆已虚弱不堪。不在正午施针,恐怕经脉轻轻一触便会危及性命。
一个月之前,越回春也是在正午为怜妃下针的。
卧房内门窗都已紧紧关闭,刘夫人昏沉安睡在床榻上,任何人都不会有机会窥探。
越回春立于床边,极端紧张的盯视已经准备好一切的越青环。
一个月前的那一幕,再度重现眼前。
越青环心无旁骛,面对着刘夫人血脉受阻的肩背部位,右手稳稳探出。青葱般的二指间,正拈着一排闪亮金针。
此时刘夫人的性命已全在她指间的这排细细金针上,容不得半点差错与迟疑!
屏息,凝神。
第一针,定脉。
第二针,减缓经脉血流。
接连七十八针,针针皆迅捷无比,隐于刘夫人苍白肌肤下的淡青血脉已被完整封住。
最后,是四十九针引血冲脉。
带着流速与力量的血液一改平缓凝滞,猛向阻塞之处冲去!
完毕,金针离体。
呼出胸中一口浊气,越青环踉跄后退,身子一软跌坐在旁边的木椅上。
一切完成,只耗去半炷香时间。
可是越青环却觉得彷佛过了良久,她身上的数层衣衫已经湿透,额上汗滴蜿蜒流下,面色青白,如要昏厥。
纵然针术高超,她毕竟才十七岁,从没经历过这样左右人性命的诊治,怎会不紧张?
现在第一日的针灸终于捱过,所幸没出现任何差错。
未及安慰越青环,越回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掌探向刘夫人鼻端。
老天保佑,刘夫人呼吸如常!
甚至,比施针前还平稳了一些。
越回春长吁一口气,这才看向跌坐在椅中的越青环。
「青环,妳怎样?」越回春心知女儿这是因过大的精神压力而导致的疲累。
「爹爹放心,我没事,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看越回春探过刘夫人鼻息后并没异常表情,越青环不禁松了口气,微微绽开笑容。
千针回络,她终于一分不差的施展了出来!
不过,一日的顺利算不了什么,医书上记载,塞脉之症若想痊愈,需要整整十天。
接下来两天,每到午时越青环都与父亲待在刘夫人房里,分毫不差的为其下针。
刘夫人的气色已经比三天之前好了很多,原本没有任何知觉的僵硬手足居然能够开始微微牵动了!
这让刘夫人欣喜至极,也让华泫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么冷厉,最起码,在面对越回春与越青环时是稍稍柔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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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施针后,刘夫人终于在清醒时见到她盼见已久的华泫。
越青环还未退出房内,正服侍醒来后的刘夫人饮些固本培元的药物。
「啊,王爷!」刚刚吞下最后一口药汤,刘夫人忽然瞥见门口光线一暗,进来的正是她多日不见的华泫。
她的眼中立时出现一泓流光,脸上神情惊喜交集。
「奶娘。」华泫淡淡瞥了眼床边的越青环,看向刘夫人。
他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握住刘夫人已经能够稍稍动弹的手掌。
「王爷,你瘦了……」刘夫人眼中带泪,笑看着华泫全身上下,目光又是欣慰、又是怜惜。
这个孩子,终究没有丢下她这个奶娘啊!
就算越青环曾经告诉过她,其实华泫日日都在她沉睡时前来探看,但她总要见了他才能心安。
「奶娘,我身体健壮,瘦点无妨,妳可要好好休息,快些好起来。」华泫唇角微牵,浮起一丝笑意。
越青环在一旁瞪大了眼,稀奇的盯着他看。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会笑的,她还以为他生就一张铁脸呢!
彷佛感觉到越青环的盯视,华泫忽地抬起头,目光直直投向她。
越青环的视线收之不及,直直与他对上。
撇撇唇,越青环低下头,把药碗放到屋角的桌案上,顺便远离坐在床前的华泫。
感觉到华泫追在越青环身上的目光,刘夫人想起一件放在心中许久的事,对着他道:「王爷,奶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奶娘说吧。」收回目光,华泫问。
「这些天来,多亏了越先生与青环医治照料我。现在我要王爷答应,不管以后奶娘的病能不能治好,你都不可伤害他们性命。」刘夫人神色认真,力保越家父女二人安全。
华泫闻言双眉挑高,抿唇沉默半晌,终于道:「好,我答应便是。」然后低低一笑,「奶娘放心,泫儿定不会伤害他二人的性命。」最后两字他特别加重语气,眼中光芒闪烁,又飘到一旁的越青环身上。
把二人言语听在耳内的越青环忽感一寒,低着头苦笑。
她知道,那个朔王言语之外没有道出的是什么意思。
若刘夫人不治,就算他不取走她与爹爹的性命,也有千百种比死更难受的法子可以用在他们身上。
那岂不是比死还悲惨?
不过不管如何,命总算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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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刘夫人需要睡眠休息,越青环与朔王都退出卧房。
华泫在前,越青环在后。
在刚刚踏出精舍时,华泫忽地脚步一顿,回头对越青环道:「丫头,看不出妳小小年纪,手段倒是高明,竟然哄得奶娘做妳的护身符!」
「我没有哄她。」越青环摇头,与他对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从没有考虑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