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中,为一句话而轻易丢掉性命实在是常事,也难怪这些柔弱宫女面色如土。
一旁,越回春脸色平静,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把目光向一旁的越青环转去。
他身边的张行德虽然强作镇定,却仍露出些微的不自然,他的目光闪动得非常急速,脸上的肌肉也颤抖得不正常。
华凉这句话,将所有与怜妃有关的人都囊括进去。
华炀双目如电,露出微微杀机瞪着驾下数十人。
真凶必在此间,若不能明确指出,今天他便是杀光了所行的人,也要告慰怜妃在天香魂!
地宫中,一瞬间沉默得令人窒息。
已经有胆小的宫女支撑不住身躯瘫软,发出低细的泣声。
「皇上,民女有一法,或能寻出真凶。」静寂间,越青环忽地踏前两步开口。
她在一旁细观良久,见父亲虽然洗去原来的冤屈,但重又归入凶手的范围内,便力争为父亲脱罪。
「说!」看她两眼,华炀记起她是特准旁听的越回春之女越青环,也是那个令华泫全心维护的女子。
「是,皇上。」越青环点点头,走到众人面前。
随后,她停步立定的地方却是在三名医官的身边。
「三位太医,刚才小女子听得你们说,怜妃娘娘身中的是紫韶香漫,对不对?」越青环凝声发问,这一刻,她脸上认真的表情似乎蕴涵着某种稳定力,予人极大的安定及信任。
这正是一个医术高明者应当具备的表情,那三名医官顿时知晓,眼前这个年少清秀的女子绝对也是个医者,而且,必定医术不低!
「是的。」医官之一点点头,肯定她的询问。
「那么,这位太医可否将紫韶香漫的药性特点告诉小女子?」越青环的言语极是温和有礼,让人忍不住便要把自己所知全部道出。
「是,姑娘。紫韶香漫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药物,由食物侵入人体。中毒之人通常在四个时辰后毒发身亡,亡故时身上没有任何异样感,就如同在睡梦中悄然逝去一般。而其名紫韶二字,是因为毒发身亡后,死者眼下会出现些微的青紫。香漫二字,是因为死者表面虽无太大异样,但整个身体的内部会有一股轻微的异香。方才我等三人便是因这两点才判断出怜妃娘娘中的是紫韶香漫!」年轻的医官望着越青环,将自己所知详细道来。
「多谢太医。」向其轻施一礼,越青环转身看向皇帝。
「皇上,刚才太医所言非常明确,娘娘中毒应是由口而入,而且,是在毒发前四个时辰吃的东西。那么,现在只要皇上询问娘娘身边的侍女,在娘娘毒发身亡前四个时辰吃过何物、由谁带入,不就可以拿到凶手了吗?」面对皇上,越青环言语明快、思路清晰,显然是考虑周详之后才出口。
「说得有理。」华炀缓缓点头,眼中带着几分赞赏。华泫挑中的女子,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现在,真相已近在眼前,地上伏跪的众人有的松了口气,有的却是陷入绝望之中。
松了口气的是大群宫女。她们都记得,怜妃娘娘死去半夜前的四个时辰,只在睡前喝了一碗由太医张行德端入的药汤,众人将所知一一道出。
陷入绝望之中、面如死灰的是张行德。他没有想到,以毒害死怜妃嫁祸不成,却在两个月后终告败露。
华炀显然发觉张行德的异样,将目光牢牢定在他身上。
张行德的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
「张行德?」华炀的声音很低沉,却含着无名怒涛。
那是脾气爆发前的压抑,足以使人心理崩溃。
帝王威严,果然沉厚。
「不!怜妃娘娘不是我害的,不是……」瘫倒在地上,张行德再也支撑不住,开始狂乱的喃喃自语起来。
「来人,将张行德打入天牢,严加审问!」华炀见状暴喝一声,自此决定张行德命运。
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上前搀起父亲,越青环含泪而笑,遥遥与圣驾旁的华泫对视,只觉心情已如云开月明般清朗。
那个高大凶狠的男子,终是实现对她的允诺,没有令父亲与她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迎着越青环的笑脸,华泫也得意的回以一笑。
然后,恢复冷厉,转头看向身旁华凉。
「这一次,算我欠了你。」华泫注视着笃定又轻松的华凉,沉沉开口。
在这个怜妃之案中,华凉虽明着与他斗得厉害,可最终却没有对他下任何重手,相反的,还在暗中帮了他不少。
例如:牢牢的把张行德控制在手里。
例如:帮他把早生异心的噙香拔除开去。
再例如:推波助澜下促成最终开棺、查明真相。
他不知道华凉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但是,这个人情他已然记下了。
在华泫眼中,不会有半点模糊存在。
华凉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开始笑着寻思该要华泫用什么来还。
当然,不会再去抢一次他的心上人。
尾声
回到朔王府三日,看淡一切的越回春执意削发出家。
自此不问尘俗,只伴青灯古佛。
越青环含泪相送,不敢勉强。
待父亲离去后,越青环与华泫一同回到客园父亲居住过的房中,睹物恩人。
「咦?」
越青环一入屋便发现书案上一卷长轴,静静横卧。
与华泫对望一眼,越青环眼中满是疑惑。
其他物品父亲在临走之前都收整干净,为何独留这个卷轴在案上?
走上前去,小心翼翼打开长轴,越青环脸上随即露出恍然神色。
只见画卷上一名袅娜女子立于花树下,长袖迎风、腰肢若素,正是当日父亲在房中绘下。
女子脸上的五官已经俱全,秀丽娇婉无俦,不是怜妃又是哪个?
此时,父亲已将其面貌绘上,那便说明,父亲心中已放下对怜妃的那份牵挂,坦然面对。
只是,这牵挂放得又是多么不容易,需要用余生的青灯古佛来涤练。
稍移一光,越青环看向画上的那两句题诗。
低头看着画上诗句,口中喃喃吟诵,越青环不由得痴了。
眼前宛若出现一幅惆怅情景──
在宁寂的深宫一角,一名纤丽女子独自静立在高高楼台上,长衣长发当风飘拂,那姿态孤弱如花,却又高洁如仙。
在女子口中反复低吟的,便是这样两句──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淡淡悲意升起时,忽觉背上一暖,原来是华泫见她怔忡,便上前将她牢牢揽入了怀内,无声的予她温暖。
有情无情,在于一念之间。
相依相伴,却是要永生不悔。
华泫与越青环,自此不悔。
【全书完】
后记
写文到一半,正好在看连续剧《金枝欲孽》,感觉里边的一个个女子真是美丽又凄凉透顶。
绝色容颜、华丽衣裳下,掩不住隐隐抽痛的心,更掩不住无望的绝然。
特别是其中的那位如妃,当孔武与众妃离去,她孤单一人站在高高的楼阁上凝视远方时,竟让人有种心伤欲绝的感受。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好寂寞、好清冷的词句呵!
得不到的爱、隐约难言的爱,才是动人至深的吧?
就算没有告白过又如何?一样的纠缠在心底,生生世世不能忘。
于是,便忍不住写了怜妃,写了越回春与越青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