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腮坐在一边欣赏,越青环看着刘夫人不禁笑道:「奶娘,您这个样子走出去,倒像是王爷的姐姐了。」
自从刘夫人病愈,便坚持越青环随华泫一起唤她作奶娘,听起来亲近也顺耳。
「青环休要取笑,奶娘已经老啦!」刘夫人摇头,脸上绽开柔和笑意。眼角有着些微细细皱纹,但不见老态,只见成熟风韵。
「真的啦,奶娘,我看您一定不比宫中那些妃子们差!」对待喜欢的人,越青环的言语一向不会刻薄,相反的还甜蜜讨喜得很。
「呵呵,乖孩子,妳这么说奶娘可更要年轻几岁了。」刘夫人笑着,忽然回想起了当年华泫之母韩妃。
韩妃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呢!可惜,却在幽深冷寂的宫城里早早的便逝去。
那庞大的皇宫里,该有多少美丽的女子在那里凋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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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轿,入宫。
又踏入曾生活了十数年的皇宫后院,刘夫人无比欷吁。她本以为自己这次是一病不起,再也不会有机会进宫的了。
随宫女走在通往凤仪宫的石板道路上,刘夫人不住的抬目四望,脸上露出又是宽慰又是温和的笑意。
正看着宫中景致,前方忽然迎面走来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穿着深灰的太医服色,眼袋厚重、颧骨略高,面容平添了几分阴沉。他是如今的太医院首领,张行德。
刘夫人入宫频繁,与这张行德曾有过数面之缘,便向他微微点头致意。
张行德一眼望见刘夫人,先是怔了一怔,彷佛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一般。怔忡之色过去后,马上快步走近。
「刘夫人,恭喜您贵体痊愈!」张行德一边微微躬身向她施礼,一边笑着打招呼。
张行德身为太医官,虽然职位不低,但遇到朔王看重的乳母,仍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朔王乃是当今皇上的七弟,精明能干,在朝中占有举足轻重之位。
「多谢张大人。」刘夫人浅笑还礼。
宫中礼节繁多,却又不可或缺。
「刘夫人,下官听说您前段日子患了塞脉之症。依下官现在所见,夫人气色温润,恢复得真是极好哪!」张行德老眼微瞇,口中继续溢美之词。
刘夫人笑着点点头,「是啊,张太医所言不错。」
「这也难怪,有前太医越大人在王府中为夫人医治,夫人想不痊愈恐怕也不行吶!」张行德似是随口一句,说得顺畅非常。
「张太医说得是,不过越大人的医术虽然不错,这回能够保住性命,倒全是靠了我们王爷福德绵长。」刘夫人忽的心中一动,若有所感,面上神色不变,言语间却开始谨慎了起来。
「哦?夫人此话怎讲?」张行德疑惑询问。
「只因越大人虽然来到府中,对老身之病却也是束手无策,幸好老天保佑,前些日子我的病竟慢慢好了起来,张太医您说,这不是王爷福德绵长,沾顾了我吗?」刘夫人记起了前几日越青环提到的请求,便特意将事实隐瞒起来。
「是吗?那老臣真是为夫人感到高兴!」张行德脸上皱纹颤了颤,再度躬身一礼,向刘夫人告辞。
看着张行德渐渐走远的背影,刘夫人心中浮起一丝不安。
是因为头上刚刚飘过来的一片乌云,还是因为张行德明明很刻意,却偏偏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越太医?
待在宫里那么多年,刘夫人早已磨练出一双明亮剔透的眼睛,对于别人的心思神情观察得再仔细不过。
今日一见张行德,刘夫人忽然对越青环的请求察觉出了一些更深的涵义来。
连之后拜见皇后,刘夫人也没有把这心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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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刘夫人马上找来越青环。
「奶娘,您回来得好早!」夕阳将落,越青环映着身后霞光,微笑地走入精舍。
「嗯,皇后怕我身子劳累,便让我早些回府。」刘夫人微笑,想着该怎么向越青环提及今天的事。
「呵,皇后对奶娘真好,那您现在累不累?」越青环坐到刘夫人身边,一手探出,习惯性的为她把脉。
「奶娘不累,连遇到宫中的张行德张太医,他也夸奶娘气色好,说越先生的医术高明呢!」刘夫人斟酌着把今天的情形道出,顺便观察越青环的反应。
「哦,是吗?」越青环按在她腕脉上的双指果然紧了一下,双眼眨了眨,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
「好了青环,奶娘的身子没什么不适,妳也早些回房休息吧。」善意一笑,刘夫人有心让越青环早些离去。
「好,谢谢奶娘。」越青环点点头,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灵慧如她,怎会不知道刘夫人说这些话的意思?
刘夫人分明是想告诉她,宫中有人在刻意打听父亲的消息,让她早些回客园问一问父亲。
踏着片片落叶急急向客园走去,越青环的心思因为刘夫人的言语起了波动。
会吗?已经过去了的事,会重新掀起波澜吗?
客园里,越回春正站在书案前,摊开一幅宣纸磨墨作画。
越青环缓下脚步进房,不愿惊扰父亲。
自从刘夫人病愈之后,越回春便足不出户,每日只偶尔与越青环交谈片刻。
想不到今天会有兴致作起画来,不知,画的是什么呢?
越青环好奇心起,便悄悄从父亲背后望去。只见画上水墨浓淡,依稀是个女子俏立花树下的婉转身姿。
树下花落片片、女子身形纤柔优美,而她的脸……居然是空白一片。
这绝代的佳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父亲又为什么不将她的容貌画上呢?
越青环实在很想知道,但越回春画完纸上各处,连角上的词句都题了,却独留面目空白一片。
越青环忽然猜测出,这画上女子定是怜妃!
父亲对于怜妃,是有情的吧?
不管是从前的恋慕之情,还是如今的愧疚之情。
怜妃,是一个令父亲难忘又不敢面对的女子。
「爹。」站在父亲身后开口,越青环压低音量,小心的不惊扰父亲。
「是青环啊,有事吗?」越回春回头看了看,刻意将手中画纸推到一旁,显然不想让越青环细看。
「嗯,青环是来告诉父亲,今日奶娘进宫遇到太医张行德,奶娘说,张太医问起您呢!」越青环如同奶娘一样,小心的告诉越回春。
「太医张行德?」越回春背影一僵,手中画笔忽地掉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笔端淡墨顿时在案上晕出一团乌云,幸好画纸已推到了一边。
这句话越青环尽管说得婉转,越回春听了仍是心头一惊。
看着越回春手中笔落,越青环立时知晓,这张行德当日在宫中,必定也与怜妃之死有一定关系,或者,是与父亲非常熟悉的一个人。
同为太医,父亲与那张行德又怎会不熟呢?
「爹爹,那张行德……」想了想,越青环还是将心底疑虑问了出来。
「没事,应该没事……」低声自语几句,越回春转过身来对越青环道:「那张行德本是我在宫中的一个同僚,想来只是随口问上一句吧。」
告诉越青环的同时,越回春显然也在努力的安慰自己。
一个月前,他是怜妃的主治太医,张行德则是在一边当他副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