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他脸上浮现出“是聪明人你就该知道怎么做”的笑容,可是不幸他已经一口道破我的真我本相。
“我会说的。”
既然已经被他看穿,我也就不再隐瞒了。于是我诚实地开口,说出他认为的万全之策的唯一缺陷。
只要爹一盘问,我多半还是会说出真相,到时候就不止是被责罚的问题了。当爹发现我由一个虽然很笨,但起码还诚实听话的好孩子,变成了依然很笨,可是却学会了撒谎欺瞒的坏孩子,极有可能把我赶出家门。
我喜欢吃娘做的荷叶粉蒸肉,不想被爹赶出家门。
“你有毛病啊!?真是的,谁要跟一个臭男人一起办案啊?”
他拿我软硬不吃没办法,大大地发了一通脾气,纵马先行而去。
“臭男人?”
我终于发现了他百般不愿与我一同上路的原因。
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手和头发,不臭啊?也许他不喜欢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是个男人?既然这样那也就没办法了。
以前娘发现妹妹喜欢把我打扮成女生后发了一通脾气,勒令我要记得我是个男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穿花裙子,戴花冠。
可是现在为了能够与我的同伴相处和谐,适当的让步是应该做的。
好不容易追着他到了打尖的客栈,歇息的时候我到街上买来了一套女装,还有胭脂水粉。
不过有点我不太明白:当那个卖胭脂水粉的大娘说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幸运,能得到像我这样俊俏体贴的郎君,我说这些是我自己要用的,她干嘛变了脸?
同样脸色变得怪怪的还有高非凡。
当第二天我穿着好不容易才绑好的裙子,并涂好昨天买来的胭脂水粉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他震惊得连挟在筷子上的花卷都掉了。
我想可能是我化的妆太难看了。
不过那也没办法,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以前都是妹妹帮我化的,我只记得刷上了粉之后,脸上要抹一陀胭脂,唇上也该涂一圈。
程序我是记得的,可是份量就不是我能够掌握的事了。
全部弄完看到镜子的时候我自己也蛮害怕的,可是转念一样,反正我自己又看不到,那就没关系了。
唉,高非凡也许是真的精明能干,可是他的品味我不敢苟同。
“早!”
我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不敢太大声说话,怕脸上的粉层龟裂开来。
他英俊的面目抽搐了一下,几乎是立刻食不下咽。
也罢,昨天他才让我吃不下早饭,今天风水轮流转一下,到他吃不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习惯性地见怪不怪,举起筷子吃饭。
“你这是什么打扮?”
良久,看起来高非凡是很辛苦地平息了体内造反的器官,确定不会重蹈我昨天的覆辙后,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的脸色很奇怪,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要生气可是在那之前就想先哭出来的样子,并且面颊一直持续抽搐着,我想也许是表情太过泛滥而导致的短暂性面部神经失控。
“你说你不要跟一个‘臭男人’一同办案。”
我慎重地重复他昨天的提议。
为了达成他的愿望,我还用了不少香粉,现在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阵粉香扑鼻,他不可能没体察到我的细心。
“如果你是为了报复我昨天早晨的捉弄而耍我,我承认你更高明。”
他冷冷地跟我谈条件,可惜直到现在他的脸还恢复不过来,所以让他话里的严峻意味大大降低。
“我现在可以跟你一起办案了吧?没有人认为我是一个臭男人了。”
就连昨天才给我送过洗脸水的店小二都认不出我来,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大概是我忘了补充,跟一个丑到叫人会吐出三天前的馊饭的‘丑女人’在一起,会叫我更加办不下去。”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终于无法再忍受盖过了一桌子菜的浓厚粉香味,嗖一下窜起来,动作比上次他甩掉我的时候逃得还快,据说是去找地方吐去了。
回头看看除了他外也没有人敢靠近我十步之遥,这香粉的效用真大。
诺大一间客栈只有我一个人用餐,非常清静。
餐后,我被店家强行打包让企图逃避责任的高非凡带走,一路上人见人避,所向披靡。
高非凡再也没勇气在这个小镇上呆下去了,牵来他的马就把我也抱上去,两个人一块共骑倒是比我自己另外骑一匹马要快得多。
对了,我想起来了,爹说过畜生也是有灵性的。被我骑在胯下的那一匹马一定凭着动物的直觉知道我傻,所以总是刨蹄子、闹性子,反而害高非凡得时不时在前方等我慢慢跟上。
一路扬鞭疾驰,不出半天就可以看到一座巍峨的城关,“通州”二字写得苍劲古臞。
我正对出了家门后遇到的第一座城关而心向神往之的时候,高非凡突然勒住了马,在官道上停了下来。
“好了,前面有一个大集市,你随便都可以找到人给你带路、陪你玩,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总之,不管你是真傻也好,装傻也罢,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再陪你瞎闹。我还要办正事,就此别过。”
他把我放下马背,又从包裹里掏出几锭银两放在我身边,一直挂着刚刚那个彷佛抽搐般的隐忍笑容,冲站在路边的我这样说道。
而我,被他刚刚相当轻柔地把我从马背上放下,对他这么多天来头一回出现的温柔举动有那么一阵的不适应,所以,等我正式反应过他话里的意思时,他已经连人带马化做远道上一个小小的黑点。
“高……”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离去时产生的烟尘。
他居然在发现了真相的第一天,就这样弃我而去了?
不,重要的是,爹在我们出来的时候吩咐过我要听他的话的。
现在他不在了,我该听谁的话去?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越想越彷徨、越想越害怕,终于一屁股坐在官道上放声大哭起来。
由于我哭得太投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是坐在马路的中间,并且,后方来了一辆四人抬的官轿。
“大人,前方有人拦轿哭述冤情!”
当头的一个官差看到我不让路也不起身,哭得正伤心,一挥手停了轿,向坐在轿里的官员这样禀报道。
“你有何冤情?速速报来。本县令为你做主!”
轿子里的老爷下了轿,胖胖的很和蔼的样子对还蹲在地上的我说道。
“做主?”
我正愁着没有主心骨,这里来了个肯为我做主的人。
我像是抓住了黄河泛滥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呜呜咽咽地哭得更伤心了,一边哭还一边申报案情。
“他……他不要我了!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走了!还……还拿走了包袱!哇——!”
好伤心,好委屈。
我知道我是笨,可是我有努力地听爹的话,也听他的话,做个好孩子。
就连他说不喜欢和一个“臭男人”在一起,我都违了娘一再的叮嘱,勉强变装配合他了,他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
我捉着县太爷的手嚎啕大哭,根本就说不下去了。
而当时正是秋老虎肆虐的季节,好脾气的县太爷陪我站在毒日头底下,渐渐也快要站不住了。
看看我,哭得抽抽咽咽的语焉不详,可是身边分明有几锭像是在抢夺中散落在地的碎银子。
光天化日下,在众人面前,这案子也是不能不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