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行有道,为人岂可无名?
昔年荆轲凛然大义,刺秦一举,无数人为之敬仰,更有立传铭记,《剌客传》流传于世。
剌客犹能有成就如此!
想我六扇门中,无数英雄男儿,为求正义不惜牺牲生命,洒尽热血,如此忠肝义胆、尽忠职守之事,焉能无传流传于世?
福常奋而起念为我六扇门中英杰著书立传,以表明其功德,以供后人敬仰……
以供后人敬仰……
“余福常,你一脸高深的坐在那里干什么?就你那傻样子还在那里糟蹋笔墨,看起来更傻了。过来陪我睡觉!”
“高非凡,说过不许叫我傻瓜的!本、本来就……就不太聪明,被你一叫就更傻了。”
“我偏要叫,傻瓜傻瓜傻瓜!就凭你也能盖过我的名头得到皇上嘉奖成为名捕,不多叫你怎么会傻人有傻福?”
“再……再叫我就哭给你看!”
“到床上哭去,我喜欢看你哭。”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刮了刮皱成包子样的鼻子,邪恶的笑容破坏英俊的皮相,看呆了汲汲营营的碌碌苍生。
坐在书桌前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我的六扇门名捕传!”就被人灭了口——以唇。
是夜,舔了饱饱浓墨的毛笔划行至此戛然而止,透过半明半暗的纸窗格,看得到两道亲密无间的身影在房中交缠,一盏欲明未明的油灯就此熄灭。
第一章
娘说,我是个有福气的。
她生我的时候遇上难产,挣扎了一天一夜才把我生下来时,我本已全身乌紫,气若游丝。
有经验的稳婆当场就说我活不了了,劝爹娘别牵挂,就当我没生过。可是毕竟我是爹跟娘的第一个孩子,当时悲愤欲绝的爹满腔怨恨无处发泄,重重地一掌打在墙壁上。
打得窗棂震动,房子也一阵动摇。
这是爹的成名绝技-飞云掌。
不是因为抑郁到了极点他不会在这时候发出。
而当时的情形就是,他的飞云掌一掌过去打得屋动地摇,连带颤动了放着我的桌子,我在这剧震之下,呕出一团污血,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在娘胎里被憋得太久,气郁堵了不知道哪个掌管人精神的灵窍,在我活过来后,前来诊断我的大夫说我很有可能是个傻子,因为不管他怎么拍打我,我连哭一声都不会,傻傻地瞪着大眼睛,冲他无辜地傻笑。
娘是头胎生子,心痛得要命,认了说:“傻就傻,傻也是我玉玲珑的儿子,我就不信我这七巧玲珑的娘教不了他!”
于是,我傻笑着降临于世,从此世间多了一名叫“余福常”的阎王跟前漏网小鱼。
娘给起了名字叫“福常”,幸好我爹又姓余,大难不死,余福多多,常常长长久久。
托这个名字的福,我还真的小病不断、大病没有地在爹娘的护佑下长大,只不过可能是因为一出生险些儿就又回地府去重新报到的缘故,凡人该有的三魂七魄到我这里少了一味似的,缺心眼。
在晚我两年出生的妹妹已经两岁,开始会撒娇讨爹爹疼妈妈爱,并会揪着我的头发欺负我的时候,我终于学会了我人生的第一个单字。
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妹——”
并且发音是可耻地讨好与谄媚。
原来娘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果然不错。
年幼的我用实践检验了这一条真理。
在我八岁那年,我站着练马步尿了第五条裤子,爹实在忍无可忍,认了他“金陵神捕”一身的武功绝学后继无人,对我近乎绝望。
而我那被喻为“诸葛女神算”的娘却是个好强的。
她认为我虽然先天心智上有缺陷,但却仍是个实心眼、踏实勤奋的好孩子——她的证据就是我尿了的那五条裤子,看看,被爹喝令站四个时辰的马步,乖乖愣是一步也没离开那个墙角,连尿了裤子都坚决不退缩,这份执着,那些凡是觉得自己聪明多几个心眼儿的孩子谁能做到?
她又说了,凡是聪明人,行事必想取巧,不肯在基础上下功夫,反而不如笨人扎实,爹能有儿如我,实在是应该庆幸之至。
爹被说得哭笑不得,起初是对我又重新认识了一回,可是我一直跟他练功练到十岁,还是除了马步外没有其它的进展。
朽木终究不好雕,他对我练功也督促得不那么严格了。
心情好的时候耐着性子教我几招,务必令我把救命的几个绝招学会学精学纯,其余的都马马虎虎放我低空飞过,不再追究。
我那机关算尽的娘觉得我也许在武学上没有天份,但多少应该继承了一点儿她在机关算术的天质。
于是在十岁那年跟爹爹交接棒,教导我八卦五行、机关奇学、歧黄之术,那三年的苦训就是让我练出狗一样灵敏的鼻子,知道嗅一嗅手上拿的药水是砒霜还是硫磺,不再傻里傻气地拿过来就吃。另外还有一个成效也是来源于我的鼻子,每次当我被困在娘布下的五行奇门阵里脱身不得、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从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就是那美妙的救赎。每每到这时候,我都会生起一种勇往直前的毅力,从层层迭迭的阵式里走出去,屡试不爽地找到厨房的位置。
在苦不堪言的训练中,倒是妹妹那阵子跟我的感情特别好。
由于小我两岁的她完全继承了爹和娘亲的优点,心智太高而周围没有朋友肯跟她玩,于是只好缠着我这个傻子——反正爹娘也有吩咐,别让我单独出门,省得被别人欺负,有她照应,便大可放心。
那时妹妹喜欢到河边捡拾些野花野草什么的来打扮我。
她总说我生得好,穿上她的花花裙子一定更漂亮。
这种假扮小女生的游戏一直到妹妹发现了新的玩伴后才终止。
那一天,她从河边拣回了一条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野狗,抱回家来后养好了伤,天天琢磨着怎么训练狗儿,就不跟我玩了。
她还把那条癞皮狗取名叫阿黄,说是它比我听话而且忠心。
我伤心了很久。
妹妹不理我,那就代表在我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自娘的机关里爬出来后,没有人可以带我出门去玩,还得回房里面对着爹的黑脸学武。
幸好我这很久其实并没有延续很长时间。
那条被妹妹喻为很忠心的狗竟然某天狂性大发,为了一块肉骨头咬伤小主人后逃逸。
虽然我妹妹是千灵百巧出得门去,直可哄得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小弟都听她的话,可是那是听不懂人话的一条狗,她又能奈它何?
心痛爱女的娘亲发誓今后我家杜绝养宠物,言明如果妹妹再把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野狗带回家统统都要实施流放之刑之后,妹妹很慷慨地让我顶替了那在我家栖息过两个月的阿黄的位置。
经过了两个月的‘丧狗’之痛,她对我的兴趣也发生了改变,不再要我扮小姑娘过家家酒了,她最热衷的一件事,是训练我去接飞盘,或者是把她随手扔出去的线团、树叶、鸡腿什么的接住并衔回来。
到我十三岁上,爹娘能教我的都教了,教不会的也完全绝望了。爹娘都拿我没法子,觉得我对武功或是机关奇学都没能领悟的天分,也许上个学会发现我是状元之材。
于是他们抱着这个美丽的幻想带着我到全城最有名的“南山学院”,向那里首屈一指的讲席东郭老师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