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眼下,又有他这么个将成为天方“耳目”的饵在。
而一切便如所料。
听他承认得干脆,西门晔笑了笑,抬手给应当是“主人”的李列斟了杯茶。
“与虎谋皮,非智者所为。”
“何人为虎?”
“这么说来,我也是与虎谋皮了?”
“少谷主言重了。”
虽知他此言不过是稍加试探,可白冽予仍是一个正色――在那本就毫无表情的面容上瞧来是不大明显了――否定了他的疑虑。
“以白桦微末之力,焉敢与日月争辉?吾等所求,也不过是个认可而已。”
“‘认可’么……为何找上我?”
“这个问题需要回答么?”
“李兄确实是个聪明人……”
顿了顿,“既已得了‘认可’,要想取得漠血的名册,对李兄想必并非难事吧?”
“便如先前所言――恰好。”
“同李兄说话真是件愉快的事。贵主能有如此人才,真教人十分羡艳。”
“是您过誉了。”
淡淡一句响应了对方似有些招揽之意的称赞,白冽予提杯一敬后,已自起身道出了辞意:
“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便此别过了。”
“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同李兄一起品茗言欢――请。”
“请。”
带着那张自始至终都无甚变化的冷漠神情,青年一个拱手后,转身离开了包厢。
* * *
结束了同西门晔的会面,白冽予方回到白桦位于南阳城内的据点,便见着了几迭精致的小点,以及一碗稍嫌奢侈了的冰镇酸梅汤。
因而想起了什么,青年唇角苦笑浅勾侧身入座,却不动桌上的点心,而是先尝了那碗最适宜于如此天候品尝的酸梅汤。
关阳既给他费心弄了来,便得趁着这酸梅汤仍“冰镇”的时候喝才对。
带着乌梅特有的香气,于口中扩散开来的微酸与甘甜确实消去了几分暑热。
――若东方煜在此,想必浅尝一口,便能说出这酸梅汤究竟是出自哪个店家的吧?
他微微抿唇品味着入喉的味道,却旋即因那浮现于脑海中的身影而起了几分无奈――会时时想着这些,是否代表东方煜于心底占着的分量……远比自个儿所以为的多呢?
唇间低叹因而流泄。也在同时,熟悉的足音已然由远而近。
“让你费心了。”
于下属入房时这么道了句,音调澹然清冷一如过往。
如此一句让乍然听着的关阳先是一愣,而随即明白地笑了笑。
“二爷出外奔波,咱们做下属的自得体察上意、好好孝敬一番嘛。”
“若说奔波,你不也如此吗?”
有些夸张的话令听着的白冽予心下莞尔,可脱口的却是这么句反问。
如今的关阳兼具了冷月密探和白桦三当家这双重身份,身上担负的责任自非往日可比。尤其这些日子来他四处奔波之时,关阳几乎也都随侍在侧。若说及奔波之苦,下属的体会只怕还比他来得深些……“这些日子来倒也辛苦你了。”
“……这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二爷无需如此。”
顿了顿,“况且……跟在您身边,本就是属下所愿。”
回应的语调极其平静,心下却已是几分复杂之情漫开。
略微低下的头,适度地掩过了那眸中一瞬间流泄的深深情意。
对方都这么说了,白冽予自也不好再多言,遂一个眼神示意他坐下相谈。
“安排得如何?”
“天方的来使已达。至于密谈的地点――虽是无心之失――便是您先前同西门晔见面的地方。”
“喔?”
入耳的话语令白冽予双眉一挑,唇角已是几分颇富兴味的笑容勾起:
“这个‘无心之失’倒是不错。西门晔若知道了,多半会以为这是在同他致意吧。”
“您的意思是……”
“我此见西门晔,不光是给他同漠清阁有关的消息而已。”
淡淡一句过,虽未言明,却已足让听着的关阳猜到了什么――而在领会过来的同时,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这么问或许有些僭越了。可您为何――”
“你认为咱们联合天方行动之事,能完全瞒过流影谷么?”
“不。只是……”
“既然瞒不过,还不如摊开了说――况且,能在不动用山庄力量的情况下除掉天方,不是更好么?”
叙述的音调淡然如前,却在短短数句间,借刀杀人之计已成。
望着眼前依旧平静而不见一丝得色的主子,那心底油然而生的钦佩敬服之情让关阳一瞬间忆起了两年前为之折服而决意效忠的情景。
而今,两年过去,他早已成了二爷最为倚重的心腹;而二爷,也已在这两年间成长到了他所不能及的地步。
缜密的思虑、深远的目光,以及那始终能冷静权衡一切的过人理智。
同天方的合作才刚要展开。可在二爷的心里,却早已算到了日后回过头来溃灭天方的计划……不,不只如此。单从二爷方才那几句话听来,真正的目标只怕不在“天方”,而在“流影谷”。
更甚者,是那个暗中潜伏着,准备伺机而动的――
思及至此,关阳心下了然,理解的一笑后正待说些什么,门外示意的暗号却已传来。
见正事已至,二人遂不再多言,各自更衣整理行容后,相偕往同天方约定的茶楼去了。
* * *
在关阳的利落交涉下,同天方的密谈一如预期地顺利结束了。
这次密谈的主要目的在于确立对付漠清阁的行动计划,及商讨行动过后的利益分派。
漠清阁的相关情报既是由白桦提供的,这行动的计划自也脱不出关阳的掌控。天方唯一能牢牢控制着的,也只有人员的配置而已――行动的主力是天方,如何配置方为适宜,自不是目前仍算“外人”的白桦方面所能知晓的。之所以主动让天方进行人员的配置安排,也是多少有些想探其底子的意味在。
至于利益分派么,白桦方面所需的,除白冽予答应了西门晔的名册外,便是清风多年来所积累的情报了。至于其它――诸如实际的财宝及金票什么的――自然是可有可无。故对于此点,关阳也只是象征性地讨价还价了一阵后,便将大致的分派定了下来。
当然,他那一番“象征性地讨价还价”依旧让朱雀听得头昏脑胀。只是候着似乎志不在此,只要白桦方面的提议别太过分离谱,通常很快就能得到他的首肯。
关阳初始还对此有些讶异。可待到会罢,意外瞥见朱雀将一张纸条塞入主子手中的情景后,这讶异马上化作了然。
先前刻意泄漏的底细成功达到了目的――天方对可能是“归云鞭李列”所扮的保镖“铜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张纸条上所写的,便是私下请他一叙的时间与地点。
如此邀请,自是遂了白冽予的意。
当初他之所以让李列成了个毁誉参半、专门拿钱办事的人便是为了让人认为“李列”是个能轻易用钱打动、收买的人。而现在,在“意外得知”那保镖的身分后,天方一如期待地上了钩。
简单用了点晚膳后,白冽予戴上铜面具、乘着夜色来到了朱雀纸条上所说的空地。
清冷半月下,做为邀请者的朱雀正垂手而立,带笑迎接已近空地的受邀者。
“让李公子白忙之中拨冗前来……成某在此谢过了。”
拱手为礼后开口便是如此一句,语调平和有礼,却让方停步的来人当下便是一震。
“我不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