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公子。”他的眉眼之间英气勃发,俊挺的五官虽面无表情,却依旧教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弹儿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这么英伟的男人,而且还站在她面前。
小姐一定会非常、非常迷恋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倏然闪过这个念头,伴随而来的竟是一丝心酸……是啊,自古英雄配美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每出戏文上都是这么说的。
“你是花旦?”他开门见山的问,毫不哕嗦。
她愣了一下,“我是……花弹,你怎么知道?”
“哪一班的?”
她睁大了眼睛,这位金公子太神了,怎么知道她出身戏班子?
“赛家班。”他好了不起,弹儿忍不住满心崇拜起来。
他说不定是什么天上神仙下凡来的,要不然怎么突然无声出现,又知道她这么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弹儿真想跪下来卜个卦占问一下自己将来究竟会不会变成一个红牌的花旦,不过碍于神仙表情很严肃,好像有什么事情交代,她只好强自忍住那个冲动。
“神……呃,金公子有什么指示?”她恭恭敬敬地问道。
剑会微蹙了蹙眉,摸不透这个小丫头为什么突然神情变得这么恭谨,不过他懒得多问,干净利落地问道:“多少钱?”
“咦?”她敬畏又茫然地望了他一眼。
神仙说的话果然不是凡人轻易就听得懂的,果然充满了玄机啊!
“多少钱可以离开赛家班?”由于老爷子爱听戏,家里什么生旦净未丑和文武班家伙统统有,他唯一缺的只是一个新鲜花旦。
“多少钱可以离开赛家班?”她重复他的话,有点小心翼翼又惭愧地问;“对不起,神……金公子……”
“我姓金,不姓神经。”他挑眉纠正。
“啊,是是是……”她暗骂自己的失礼。“我的意思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你,多少钱可以让你离开赛家班?”
弹儿的心怦然狂跳,他……他需要她?
还来不及吞下模糊涌上的傻气和惊喜,她急急忙忙问:“这是什么意思?”
剑会再次蹙眉,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个地方没讲清楚。“我需要你,倘若你无法离开赛家班,我只好找别人。”
神仙需要她?
在看了听了三年多的“吕洞宾戏白牡丹”、“八仙过海”、“遇仙记”等神怪戏,她很快就联想到戏里总是说神仙想找徒弟,所以下凡来经过三试三炼,三挑三拣,最后选中最适合的那一个人就可以跟着神仙学道,然后跟着羽化成仙。
难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真给她遇着了?
弹儿满脸惊喜与不敢置信,“你是说……那个…这个……真的吗?”
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光和决定了,真的要这个傻里傻气,说了半天还听不到重点的小丫头吗?
不过她的声音对他来讲着实是一大诱因,打从出金马影城以来,他还没有听过这么美妙动人,宛若仙乐的嗓子。
他有预感,老头子一定喜欢这一种的。
剑会叹了一口气,“我是说真的。”
弹儿高兴到差点晕了过去。她遇仙了,遇仙了,而且有机会能够成仙……
等等!
她突然冷静下来。可是她的梦想不是当个红牌花旦吗?而且将来要当个班主力捧画眉姐和老鲁叔他们,她现在怎么可以舍他们离去,自顾自的成仙去呢?
“不过你要有心里准备,跟着我的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他事先警告她。
从玛瑙镇回到金马影城起码要两个月时间,尤其她不谙武艺,脚程自然快不了,就算是雇辆马车,还是比他独自一人要耗费辰光。
他喜欢事事挑明了说,免得走到一半她哭着要回家,浪费他的时间。更要克服他的严重痱子病。
他揉揉眉心,至今苦恼未减,还没想出在“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的几场亲近戏该怎么瞒混过去?
尤其有一幕是花魁酒醉呕吐,他要敞开自己的领子迎上前去,还有一幕是要为花魁缠上缠脚布……
剑会光想就脸色发青。
“咦?”弹儿突然觉醒,是啊,成仙之路十分遥远,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到达目的地的,所以她大可以一边学一边练曲,等到诸多仙法都学会了之后,变些银两出来开个戏班大概不是难事吧?
哎呀,她怎么会这么笨?既然能学道能成仙,自然就会有很多事能心想事成啦,到时候她安排好了画眉姐四个人后再跟着神仙飘然远去。
弹儿光想就满面红光。
嘿,就这么办。
“金公子,那我从今以后该改口唤你师父了吧?”
“师父?”他只是跟她演上一出对手戏的小生,算什么师父?剑会淡淡道:“我还是习惯你叫我金公子。”
她眨了眨眼,看来师父不是那种喜欢招摇的人呢,也好,叫他金公子比较不会泄漏他的身份吧。
“金公子。”她欢然地蹦上前,诚心诚意地唤了一声。
他猛然退了两步,拉开距离,“你不能靠我如此近,我们中间至少要隔四步远。”
“这又是为什么?”她愣了一下,随即自以为是地点点头,“啊,我明白了,你不是普通人的体质,我离你太近的确不好。”
戏文上都说,神呀鬼呀的自有一种罡气或元气,凡人是不能靠得太近,否则会承受不住的。
剑会难掩一丝惊异,“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普通人的体质?”
看来这个丫头比他想像中还要聪明一点点。
她本想拍拍他的肩,后来想到他的体质又作罢,一脸很能理解的样子,“我明白的,这一点你放心,我不会跟旁人说的。”
天机不可泄漏,他的身分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的。
他点了点头,赞赏地道:“你还不算太笨。”
弹儿被他这么一夸奖,高兴得小脸都红了,“哪里,我很笨的,还有好多事要请师……金公子教诲。”
剑会很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至少她是个谦逊的花旦,不会颐指气使自以为是,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对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垂涎巴望之心,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要应付老头子出的怪招已经够头大了,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唱完了戏还对他黏着不放的花旦。
这一路寻访过来,她还是第一个没有在见着他就自动巴过来的花旦。
这让他自觉逃过了一劫。
“要多少钱赛家班才会放你离开?”他知道身价颇高的花旦通常都是戏班子的台柱,不多要点钱,戏班主怎可能放人。
“多少钱吗?”她低头苦思。
她不是卖身进戏班,是被小姐给捡回来的,这三年多来与小姐是主仆关系,吃班里、穿班里、住班里的,倘若要离开至少也该贴些银子给小姐吧?只是这银子要多少……
他低沉地道:“我就住在镇上的南来北往第一客栈,你回去问清楚,立刻到客栈找我拿赎身银。”
“是真的吗?”她不敢相信,眼儿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凡事都有代价的,希望你值得起这个代价。”他凝视着她说。
代价?代价就是辛苦修道吗?这不打紧,她不怕吃苦。
她嫣然一笑,“就这么说定,我回去戏班打点交代一下,再过去找你。”
她突如其来的笑容点亮了小脸,娇巧动人得教他情不自禁屏息了一瞬。
也许,她比他想像中的更有成为绝代花旦的条件。
* * *
真的要离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