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前离开旅店的那天早上,他和幻尘激烈地吵了一架,最后甚至大打出手,而最初的原因不过是幻尘不习惯本来就不够宽阔的床上又多睡了一个“讨厌的家伙”,自己不小心掉下床去,却又把所有的错误归咎于他,暗示他睡觉的姿势太过丑陋诡异;接着要走哪条路去霁月国又出了问题,幻尘说什么也不同意听他的意见,去走穿过赤日国就能到达的那条快捷方式,硬要向西绕道汜海国。
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走水路,现在没了灵力,水简直就像是他的头号劲敌!如果不是有“心之索”将幻尘和他栓在一起,他是死也不会答应和幻尘一起来走这条路的;否则若是真的在海上和这个魔王博的起来,他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不过现在,他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
幻尘低垂着眼睫,将视线从远处移回身边那个正对着手腕上的“心之索”“傻笑”的家伙身上──他知道蓝斯洛在打什么主意,而他也可以暂时让蓝斯洛如愿。的确,如蓝斯洛所,现在除了到“隐者”拉斐尔三兄弟,他们再也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回到上界;所以他必须和蓝斯洛一起走完这段旅程,等回到上界恢复了魔力的那一天,他会让蓝斯洛裀道藐视他的后果。
而且和他行动还有一个原因,“全逆星位”从不会无绿无故凭空出现,这其中必定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左右它──在不确定这股力量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此时他正需要一个帮手,蓝斯洛应该就是最佳的人选。因为拥有足够的实力,而且至少在回到上界之前,他们的命运是分不开的。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暂时确定了与对方“相同”的目的,各自平静下来,一路上相安无事,在中午时分到达了一个小镇,农夫将马车停在了路边,并坚持婉言谢绝了蓝斯洛付给他的报酬。
“我不能收您的钱,牧师先生,只要您愿意替我和我的全家祈祷我就非常满足了。在这里请您下车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的目的地已经到了;而且下午我还要赶回家去帮我妻子修篱芭,不然我一定会多送你们一段路的。”
“我和我的朋友非常感谢您的热心和慷慨,先生,愿天帝保佑您和您的家人。”
蓝斯洛微笑着在胸前划了一个标准的十字,接着又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纯银十字架轻轻点了点那名农夫的额头,看着他道了谢之后欢天喜地离去。随后,他看向身边的幻尘,心里很清楚他今天不悦的原因是来自于身上那套黑色的牧师长袍。
那是被他软硬兼施地劝服着换上去的,因为他们现在被“心之索”绑在了一起,这样一来如果有人问起缘由他就可以大摇大摆、气定神闲地解释说这是他们修行的一种特殊方式──当然,最后促使这个总是喜欢和他作对的魔王答应他的条件的是另一个原因。
幻尘不希望自己被别人当成“自愿跟在牧师先生身边忏悔的人罪人”──开始他还装做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直到他真的实践了一次,使他在上一个城镇几次被人问起究竟犯了什么重罪一定要这样惩罚自己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主动换了衣服。
继续走吧,如果你打算在这个时候就停下来住店睡觉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幻尘目光锐利地捕捉到了蓝斯洛唇角那一纵即逝的促狭笑意,冰冷的语气立刻令周围被太阳烤得炽热的空气几近冻结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打算?你用了读心术?”蓝斯洛一边拉着幻尘躲进树荫下一边故作惊讶地问。
“我不喜欢这类法术。”幻尘在树荫下的木凳上坐下来,冷眼看着蓝斯洛向路边的摊贩买了两杯饮料,并将其中一杯送到他的面前。
“至少,先喝一杯柠檬蜜茶并没有坏处。你只是不像我一样喜欢享受人界的美味佳肴,但并不是连水也不需要喝吧?尝尝吧,我保证你会喜欢,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蓝斯洛咬住麦杆做成的吸管,懒洋洋地瞇起双眼,目光却锁在幻尘身后那间小餐馆前的两名食客身上。
是那对青年男女──他们的脚程还真是快得惊人!他们的马车前脚才到,他们后脚已经跟了过来,要称他们是“飞毛腿”一点也不为过!
“可是──你所信奉的恰恰都是我最讨厌的。”幻尘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开口,这天使的霸道自大实在令人讨厌。
“是吗?可是口味和信仰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吧?”蓝斯洛随口答道,其实他并不是性格天生就这样无聊多话,只是这个魔王太过沈默,如果他不开口幻尘就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一点表情,和这种情况比起来他还更喜欢幻尘凶悍反驳他的样子。
“你的目的是带我回天界接受所谓的‘审判’吧?除此之外你还想要得到什么吗?”幻尘问,他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让他对自己的敌人这样“关心”。
“满足我的好奇心──你身上隐藏的某种秘密充分地引起了我的兴趣,但如果想知道一个人的秘密就要先和对方做朋友,我只是试图向你表达我的诚意。”蓝斯洛舔去唇边残留的甜汁,并不忌讳说出自己的意图。
“我说过,如果你真能做到的话,就不妨试试看,这本来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是我没有兴趣对你解释。”幻尘说完又垂下眼帘,将一切隐藏在了浓密的睫毛之下。也许是天气太热,他偏凉的体温无法适应人界气候的原因吧,体内似乎产生了一种难以压抑的躁动,时而出现的被灼伤般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安。它会在这个时候……趁他最虚弱最无力抵抗的时候醒来吗?
“我会努力的。”蓝斯洛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微笑,“现在,去找个地方住下来准备招待我们的朋友吧。反正明天就到边境了,我不想再麻烦他们一路跟我们到海上。”
“直接甩掉他们,我不喜欢无事生非。”幻尘站起身说。
可是我喜欢冒险刺激,而且有时要对付缠人的小爬虫是欲速则不达,还不如花上一点点时间永绝后患。”蓝斯洛拉住幻尘和自己绑在一起的手迫使他停下脚步,“偶尔听一下我的意见对你不会有什么损失,我喜欢的也不一定都让你讨厌到无法忍受不是吗?”他指指桌上空空如也的两只陶土杯。
实就在眼前,他和他一样将那杯柠檬蜜茶喝得一滴不剩;如果真有他说的那么讨厌,他不认为魔王陛下会这样委屈自己。
夜晚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朦朦胧胧的深蓝紫色,厚重的乌云渐渐聚拢起来,彻底遮住了月神的仪仗。风一阵阵地吹过窗外的灌木,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暴风雨就要来临了。镇上所有的人都早早熄灭了油灯,小心翼翼地关紧了窗子闭门不出。
今天的幻尘有些不大对劲,就像这突然焦躁起来的黑夜一般──蓝斯洛在他又一次翻身之后这么想──他的体温高得有些离谱,以致于躺在一旁的他都可以感受到那股灼烧。
“你怎么了?你热得像个火炉!别告诉我你失去了魔就会像人类一样伤风感冒,而且现在是夏天。”他一骨碌地坐了起来,问那个一直在辗转反侧的人。
“这和你没有关系!”幻尘背着脸僵硬地回答,但略微低哑的嗓音还是泄露了他此刻正努忍耐着某种痛苦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