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黑色的灵体,“格缪加雷”的分身之一将自己完全融入了拉尔亚迪兰的体内,他的身体像正遭受着火刑一般灼烧起来,彷佛连五脏六腑都要被这来自地狱的火焰烤焦融化了似的。
“不!我不是魔王!他才是真正的伪善者,真正的魔王!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他蓦地扬起头发出最后的嘶号,悲戚的声音就这样回荡在冰冷偌大的神殿中,不断地击打着四周厚重死寂的墙壁,久久不散。
蓝斯洛猛然自睡梦中张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角大床上悬挂的浅橘色纱帐。
刚刚的那个梦太过真实,让他觉得自己好象是经过了上百年才重新醒来一般,一时之间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真的发生了什么吗?”
他揉着突突跳痛的太阳穴坐起身来,这才注意到从自己胸口滑落到大腿上仍在熟睡的人,双手带着一丝不确定地轻轻抚上那光裸的肌肤,掌心传来的热度与美好得令人心跳加速的触感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你没事了吗?”他轻轻拨开魔王脸上的发丝,看到他平静的睡颜后,微微舒了口气,拥着他的身子向后靠在铜制的床柱上,平静了一会儿之后,怀里充实的感觉让所有的事情、包括梦中的情景又全数回到了他的脑中。
“拉尔亚迪兰……”蓝斯洛低低念出这个名字,仍然有些疑惑。“你真的曾经生活在天界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贴着幻尘的唇厮磨着问,想不到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声音,“你还怀疑什么?天界的天使那么多,你能保证见过他们每一个吗?”
“当然不可能见过每一个,不过我现在怀疑的不是他,而是你,你到底是谁?”蓝斯洛看着摇头摆尾爬上自己曲起的膝盖的“赤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加问了句:“刚才──你一直在旁边偷看?”
“我没有偷看,我是在保护王的安全──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天使会不会对王不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牧师’。”“赤炼”昂起头,大摇大摆地回答。
“好吧,就算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真面目。”蓝斯洛伸出手把蛇拎到面问。
“你可以叫我沙夏,我是魔界的第一智者,王身边最亲近的军师和谋士。”“赤炼”──在应该说是沙夏这么答道。
“哦?那么让他率兵进攻天界这么愚蠢的主意就是你出的?你有没有考虑过魔界的实力是否能够和天界十字军对抗?”沙夏那句“王身边最亲近的”的形容让蓝斯洛十分不悦,未加仔细考虑,讽刺的话语已经出了口。
“那是王自己的主意!你该了解他的固执。”
沙夏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之后,连忙把剩下的半句话吞回肚子里,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总之,你刚才所梦到的都是真的,我把王的记忆给你,并且顺便看了一下你的记忆,如果没有出问题的话,你应该和王一样,也是混血儿。”而且是天帝格理帕瑞德唯一的妹妹卡蜜施蕾的儿子。
当年卡蜜施蕾爱上了一个魔族男人,并为他生下了一个带有两种血统的孩子,取名蓝斯洛。由于拥有着一半女神的血统,蓝斯洛与其它大多数混血儿不同,在外貌上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来自父系的特征,这令他的母亲感到非常高兴。
但当他脱离了儿童期,长成了一位少年的时候,卡蜜施蕾却发现了一个比像别的混血儿那样生有黑色魔翼更加棘手的问题,蓝斯洛所拥有的是承袭自他父亲的“逆力”。
而这个时候,格里帕瑞德已经在下令逐步“清除”留在天界的魔族血派,于是她亲自把他送进了兄长的神殿,希望他在天帝的庇护下成为一名虔诚的祭司,除了祈祷,他不需要做任何做任何事情,也就永远不会惹祸上身。可是蓝斯洛终于归还是辜负了母亲的一番苦心,在成年的那一天加入了天界十字军,并在日后担任了统领之职。
“我以为,母亲去世以后,已经没有人知道我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了。”蓝斯洛扬起低垂的眼帘,露出他银蓝色的瞳孔。
这是属于佐珥的颜色──他那有着一双纯蓝眸子的母亲在从一次飨宴上归来后微醺地告诉他,那是她唯一一次对他提起他的父亲。
“这是我和那个男人达成的共识,除了自由,我不想要任何东西;他会同意我成为统领大概是因为我有足够强的破坏力,我曾经非常渴望见到魔王并向他挑战,以更确实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力量;不过现在似乎一切都和我想的不同,我仍然需要确定某些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是不打算解开‘心之索’吗?”沙夏在瞬间就已经敏锐地洞察到了蓝斯洛内心的决定。
“是的,很抱歉,我还是不能放了他。”蓝斯洛回答,不过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自己下意识的行为。
“为什么?你不是刚救了他?你想把他送到格里帕瑞德那个凶手的手里吗?”沙夏不着痕迹地将眼神移向蓝斯洛和幻尘绑在一起的左手,他正用它紧紧握住幻尘的右手不放,沙夏认为这是很明显的占有欲,只不过他自己未必发觉到这一点,他不敢肯定这对王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因为当年的格里帕瑞德疯狂的占有欲,带给克莱尔提斯和整个魔族的只有痛苦和灾难。
“我暂时还没有立刻成为反叛者的打算,而且除了和我一起找到拉斐尔三兄弟,没有人可以带他回到上界,就算我现在放了他,你们对此也仍然无能为力,难道你希望他永远留在人界?”蓝斯洛劝服着沙夏,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狡诈,因为他知道自己所说的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放了幻尘,不想。
“可是──”沙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趴伏在蓝斯洛胸膛上的幻尘睫毛微微扇动了两下,喉中发出了一声低得几不可闻的呻吟。
“王要醒诞,我要先离开了,不要让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更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使用‘那种’方式解救他的。”
说完,他迅速将灵魂脱离了“赤炼”的躯壳,消失得无影无踪,没在空气中留下半点自己的气息。
“嘿,你这个狡猾的家伙!”蓝斯洛懊恼地捶了一下床板,他也发现幻尘已经开始苏醒,但不希望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别有目的,虽然他的确非常满足。
“……你……你这个家伙为什么……”幻尘幽幽张开双眼,皱着眉翕动着干燥的双唇,此时唯一的感觉是身体异常瘫软,有些使不上力气。
“因为‘它’已经离开了你的身体,和‘它’搏斗让你耗尽了自己的力量。”蓝斯洛装作仍然不明所以的样子说着,先发制人地将还在半茫然状态的魔王压在身下。
“你说‘它’离开了我的身体?‘它’没有达到目的,我仍然是我?”
幻尘望着蓝斯洛的双眼,似乎还不敢相信都发生了什么似的,反复重复着同样的话语。接着,他忽而合拢了眼帘,静下心神,仔细而谨慎地聆听来自己灵魂深处的萌动。
这是百年以来从未有过的透彻,重新看清了自己灵魂的透彻。
“感觉怎么样?没有了‘它’的干扰,你是否可以用更友好一些的态度对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