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成亲难道不是一件托付终生的事,还是那只是就女孩子而言?平雨要求成亲拜堂,难道竟只是为了能够一辈子照顾自己,只是,如此而已……?
“我……”猛然抬头,张口欲辩,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他很清楚啊、不需要宝岩来提醒,他早就知道跟前这人已今非昔比;彼此如果还是当年的那两个孩子,哪来这么多问题?“我知道、我很明白……”
或许是有点雏鸟羽翼已丰、终将离巢的感觉吧?许多年以前,那个跟在他身后到处跑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依赖他,而将成为别人的依靠……
他知道。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一直不太愿意面对这件事实而已,因为总有着莫名的痛。虽然也曾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他真的发生时那种痛楚不是想象可以比拟。
石头明天就要成婚了,他希望石头当个快快乐乐的新郎官,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让情绪崩溃,让石头为他担心。
慢慢闭上眼睛,努力说服自己。
没事的。
他会没事的,过去每一次,他不都控制得很好?会不会痛都无所谓,他没有那么清楚的知觉,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就可以忘了它存在。
不要提起、不要提醒,他可以什么都忘记……
“平雨……”住瘦削的肩,使劲摇晃;伊人的神情依旧茫然,像被洗去喜怒哀乐的空白。痛切地搂进怀里,“你不要这个样子,有什么话就说啊……”
平雨回过神,意识仍有些恍惚,这副温暖躯体是一直熟悉的。忘得了吗……?倾身斜倚,将自身部分重量凭依在宝岩环抱住他的臂膀上,他不禁这么问着自己。
应该可以的,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没有什么事是忘不了,只要不再被提醒。
迷惘的笑不太切实,有种虚无感,会让人多害怕,是他所无法知道的;这样的笑容,像随时都可能不见,总是令亲人感到恐怖,像一个不小心便会永远的失去。
忽然由衷轻柔如羽的触感落在额上,缓缓飘移、诶为即离,晃过眉目、鼻尖、脸颊,最后停驻在唇上,略略加重压力。
很舒服的一种感觉,让他几乎有些想睡。
其实很累了,这三天来他也和宝岩一样没睡好,毕竟书房空间实在太小,不怎么适合睡人。突然觉得,记着不忘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东西可以想念,日子不至于太空虚。
想告诉宝岩他没事、不需要为他担心,方睁开眼、近在咫尺的脸庞让他吓了好大一跳,一时之间想说什么全忘了。
很近,非常的近,近到他看不全整张脸,只看见紧闭的眼睛及眉宇间淡细纹——这些年来,石头吃了不少苦吧?那样的细纹很显然是常皱眉而留下的。可是、虽然他很心疼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为什么会那么近?
相接的部分温润触感未变。
探进他口腔里的柔软并没有激烈纠缠,轻缓碰触着,温温柔柔的若有似无。
平雨眨眨眼、再眨眨眼,用力闭上眼睛,认知到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叫“亲吻”,而且是嘴对嘴的那种。猛然睁开眼,用斤全里推开宝岩。
“平雨?”毫无防备、退得脚步踉跄,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被推开。
“出去。”踉跄几步退至墙边,低垂着头、嘴唇微微颤着,极力维持语气平静。“夜深了,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要忙的事很多。”双手扶着身后的墙,藉以维持自己身体直立。
“平雨,我……”犹想说些什么,平雨不待他把话完即把话截断。
“出去!”看不见表情,声音已夹了严厉。
“……”几度欲言又止,末了只能一句:“那,你也早些歇息,别累坏了。”依恋不舍顾盼间,退出去,随手带上门。
直到听见门合上,及宝岩离去的脚步声远逸,平雨放松力道,让身体靠着墙壁慢慢滑落、直至跪坐在地。“混帐东西,你是明天要成亲的人!这么做,怎对得起戚姑娘……”
最可怕的是,作出抗拒并非来自本能,而是在意识到宝岩明天就要和戚姑娘成亲之后。低声咒骂,并不是在骂那个离开的人,而是在骂自己。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怎可如此不知廉耻——
***
终究还是,吓到平雨了……
有些懊恼的搔搔头,慢步踱离房门口。
平雨还不习惯啊……或者说,他根本不想要这种亲昵?
那意思是不是,就算婚后也不能“碰”平雨……?若如是然,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啊……
握紧拳、再松开。双手缓慢垂落腿边,温吞吞往外走。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去打几趟拳,发泄一下身体里过多的热力吧。
***
艳阳高照。
亮得有点刺眼,平雨一走出房门,便抬手遮眼。蜀中向来多云雾,尤其这村子是位于半山腰上,难道有这么亮的太阳,倒真是个大好的日子。
这么光亮的日子,他想要留有多少阴郁似乎也不容许。闭着眼昂首对日,感觉着太阳的温暖及透过眼帘的红光,有种又走入梦里的感觉。
三日来睡不安后,是一夜难眠。所以,晕眩感扑来、势子甚急,让平雨一时失去了平衡,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所谓的“差点”呢,就是还没有。没有跌倒的原因在于,有个人已环住他的腰作支撑,提供宽阔胸膛为依靠。“平雨……”担心的神情、担心的语气,宝岩脸上没有半点将要当新郎官应有的愉悦,只有浓浓担忧。
平雨靠着宝岩稍作休息,摇摇头、试图甩去晕眩感。一手扶着额头、睁开眼,另一只手温柔坚定地推开宝岩。“我没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浅笑,“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可别苦着一张脸,嗯?”假装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粉饰表面上的太平。
他很清楚他打小看到大的那个石头不是那种会想脚踏两条船的男人,然而不管宝岩是什么原因那么对他,都不能改变什么。也许是他多想了、也许是一时情迷意乱、也许是像个孩提时代一样只是想借由肌肤之亲给予他温暖,没有考虑到部位的问题。
他该记得的,宝岩在扯到关于他的事上总是少根筋,会不懂这之间的区隔是不正常的事;尤其是他们之间的亲密早已不是一般兄弟之间会有的。
污秽的是他而不是宝岩。
说叫宝岩别在意,可是最在意八年前那一夜的人是他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常人过于亲昵的接触,因为总是会引起一连串胡思乱想和一丝隐于平静下的恐惧。
需要净空、需要净空,对自己的自制力没有信心,只能以原理诱因的方式来避免自己陷溺于罪恶中,多么懦弱。
他无法阻止自己的懦弱。于是只能将自己逼进绝地,借由外力来逼迫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彼此之间,应该只是兄弟之情的……
我的大喜之日,不也是你的吗?
听着平雨的话、看着平雨的表情,宝岩几乎想问出这句话;在他记忆里,平雨不曾说过气话,怎么会这么呢?可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门外传入的声音便为他们的对话划下终止。
“雨哥哥雨哥哥……”冬生笑容满面的冲进门,身边理所当然的跟着春末。“娘说照习惯新娘还是该由别家迎过来,所以先到村长爷爷家去吧……”蹦蹦跳跳,相当愉快的摸样。一旁春末笑得有些腼腆,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