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高大。
淡淡的兴奋粉红挂上她的小脸蛋。
「你昨天怎么走了,我跟花花说你,她都不信我。」声音藏不住她心里的喜悦之情。
「你一直都在这里?」他问。
「我待太久了是不是?对不起,我本来只是想出来晒一下下太阳,因为无聊,看蚂蚁搬家还有蜗牛爬藤,就忘了时间。」
牛头不对马嘴。
「不用跟我说抱歉,我想知道的是你出过门吗?」他要来印证水边少女是不是她。
「你……要带我出门?」步弭愁紧张的抓住胸襟,不知道第几次把乱惊虹的意思扭曲。
她为了看清楚他的脸,一直蹲着的脚力不从心的想站起来。
乱惊虹实在看不下去,一双手轻易地将她扶了起来。
顾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反握住他的小指,「外面,我家墙壁的外面有什么呢?你从外面回来的对不对?可以告诉我吗?」
她那么迫切,叫人无法拒绝,更何况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忽略她握住他小指的柔弱无骨的小手。
「我劝你还是回屋子去,外面不适合你这样的病人。」
「我倒下去的样子很丑对不对?但是,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谈话的人,我会很努力不要昏倒的。」
「你会不会倒下去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是我自己的事。」她爹也这么说过。
乱惊虹不想看她楚楚如菟丝的模样。
再纠缠下去只会没完没了,他甩开她的小手,迈开脚步离开。
「别走!」
乱惊虹不理会,脚步仍是不停。
「你……等我。」她绞着十根白玉般的指头,拧成结,心里挣扎得厉害。
他压根不睬她啊。
像她这样的身子不会有人喜欢她的。
但是,她停不住想追随的脚步,一个颠踬,脚扭到了,「噢。」尖锐的疼痛传来,可眼见乱惊虹的身影越来越远,她咬住唇,忍着疼,还是脚步蹒跚的往前追。
当她看到追逐的人儿拉开衣摆,如大鹏展翅跃上另一处屋檐,逐渐变成小点而消失,失望爬满汗水淋漓的小脸蛋。
她顿时力竭,扑倒在地。
她要就此打住,不再追吗?病痛的折磨从小陪她到大,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明白,她是活不长了。
不能发怒、不能太高兴,不能随心所欲的身体,就像行尸走肉。
她好想可以大声笑,用力跑,好想好想。
继续犯糊涂下去,她会死在这个爹为她精心打造的金丝笼里。
她待在这够久了,反正老是病着,活得不痛快,趁着脚还能走,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算会死,也不悔。
第三章
「你哪来这般顽固的心思?」几丈外,乱惊虹抱起摔得鼻青脸肿的步弭愁,几乎要为之叹息了。
她抬眼,笑得很温柔。「我明白这么做是替你添麻烦,可是就让我任性一次吧。从我懂事开始,我的生活就局限在一方小小的庭院,爹老说女孩家不能外出抛头露面,如今,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就算违背他老人家,他也就气这么一回。请你带我出门好不好?」
她绝望无助的样子比眼泪还叫人不能拒绝。
「出门对你这么重要?」
步弭愁点头,很用力的。
「抱紧我,摔下去我不管。」乱惊虹抱着她扬长出了步家门。
唐风之开放是很令人咋舌的,唐女的衣着凉快,半臂、红袖帔、绿晕衫,螺髻、花冠、绣花帽,叫人看了眼花撩乱。
五彩缤纷的少女穿街过巷,骑马拉车,大大方方,当众调情的事儿也屡见不鲜,步弭愁觉得跟街上的姑娘一比,自己保守又落伍。瞧瞧,从她身边经过的姑娘哪个不是胸部丰满,低胸衣裙将她们衬托得更为惊人,而她……偷偷觑了眼自己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衣衫,她也「太平」了吧。
「小哥,你去哪,也送我一程怎样?」一个女人当街拦路,热烈表达对异性的爱慕,一点也不把步弭愁放在眼底。
乱惊虹闪过,一语不发。
又一个。
「好俊的哥哥,我喜欢你,你何方人氏?要往哪去?我们做个朋友如何?」
乱惊虹眼观前方的路,把来搭讪的女人当路障。
吃了闭门羹的女人不少,步弭愁暗自生惊,原来,她不只落伍保守,还跟外面严重的脱了节。
「你瞧,肌肉就是肌肉,不知道他衣服下面是不是一样这么迷人?」到处对着乱惊虹流口水的女人不敢再贸然欺上来,他淡漠的神情表明着拒人千里,谁不知趣,下场难料。
「好没风趣的郎君。」芳心掉落一地,为乱惊虹的不懂风情。
为了躲不堪其扰的人潮,他们只去了长安城的白果寺。
这时候的大唐信奉佛教的朝臣以多数的优势,使得寺庙僧侣之多可以到达三步一间小寺庙、五步一间大庙堂的地步。
白果寺最脍炙人口的便是它历史斐然的壁画,其中以吴道子和画家李思训的嘉陵江山水图为最。
「传闻李思训花费数月才把嘉陵江山水图画好,吴道子竟在一日之间完成,你看这幅五头龙,每条龙张牙爪闪,传说每当乌云密布要下雨时,画面都会笼罩在云雾蒙胧中,那只龙就像要飞上天一般。」
乱惊虹对佛殿上的每一幅壁画知之甚详,不厌其烦的解释给步弭愁听,他知道她容易累,也不急着要把大殿上的壁画逛完。
看过彪形大汉的钟馗治鬼图还有河北赵洲桥,她已经露出疲态。
乱惊虹吩咐跟随的小沙弥送上吃的东西后,移驾到白果寺后面的竹林。
竹林凉风习习,清泉石上流,远离尘嚣十分安静。
「我太弱了,这里不好,这里也是,还有这里。」稍作喘歇,步弭愁费力的指着自己的胸、心、脾、胃。
「是该拆筋解骨重新做人。」他不介意。
「下回重新做人,我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
「太麻烦了,按照你现在的年纪恐怕还很有得等。」照他看来,她的身子应该是缺乏运动,加上心情郁卒,血气循环不良,服用太多补品,补来补去,越补越大洞,相信只要有人肯花时间疏导她的情绪,要恢复健康指日可待。
她绞了绞手,突然生出勇气来。「我活不长了。」
「哦,谁说的?」他仍是一脸恬适的样子,背抵竹椅,脚跨泥地。
「整个长安城的大夫。」
「哈哈哈,你不觉得讽刺吗?你拚命帮豪门贵族看病,自己的身子却那么破烂!」医人者人恒医之吗?哈哈哈……
步弭愁张日无言,垂下白玉般的颈子。
此时,小沙弥送来了几样素菜野果和糙米饭。
「这些野菜山蔬是白果寺自产的,许多人慕名来此,除了欣赏吴道子的画以外,这些菜肴也很受欢迎,限量供应,你继续用眼睛吃菜可别说我没招呼你。」见小沙弥离开后,乱惊虹迳自吃了起来。这些菜色看来虽然简朴,吃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蕨菜直接沾食酱油,凉笋浸泡在冰沁的水泉中剥皮即食,红色的时菜有补气行血的好处,从水瀑下捞出来的水藻又别有功效。
经过奔波的步弭愁确实饿了,乱惊虹不修饰的吃相也激起她少之又少的食欲,添了小小一碗糙米饭,细细的咀嚼起来。
她一身病痛,从来不曾为自已添过一碗饭,就连饭匙、饭桶的样子也是第一次「开眼界」,现在心情有了转变,渐渐往意到身旁以外的事务了。
「这菜好吃。」嘴角黏了饭粒,笨拙的扒饭,她的吃相跟小孩很像。